“娘亲,你为什么一直往外跑啊?每次回来都好疲惫的样子。”小女孩依偎在自己母亲的怀里,手指拨弄自己娘亲的头发,累了,就换个更舒服姿势,继续依靠着娘亲。
“我在寻找你王兄的下落。”女子的声音虽然有些疲惫,但还是和往常一样的温柔。
“王兄,我有王兄?那他在哪儿?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小女孩天真烂漫的向女子撒娇。
“因为我和你父王,把他弄丢了。”女子的话里,带着一股淡淡地悲伤,但这丝毫不影响怀中女孩好奇。
“啊?为什么会弄丢呢?”
女子并没有回答女儿的问题,而是伸先出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另一位少女,待少女心中的波动平复时,然后才回答自己女儿的问题:“怪娘亲太大意啦。”女子忽然松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什么,又像是决定了什么。
“那王兄叫什么名字?”小女孩不依不饶,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母亲的神色变化。
“我也不知,只知道他额头上,有一个和雪儿一样的印记,不过他和雪儿不同,他的印记被藏起来了。”
“那这样岂不是很难再把王兄找回来了?”
“对啊,很难,但娘亲会一直找下去的,一定。”
“雪儿也想和娘亲一起去!我也想见见王兄的样子!”
“好啊,等雪儿长大了,我带雪儿一起去。”
“好呀好呀,就这样约定好了,将来一起去把王兄找回来!”
小女孩很开心,她和自己的娘亲有了约定,能和娘亲一起去玩,这样她就可以一直待在娘亲身边了。但此时此刻的她,还不理解这份约定的重量,与自己娘亲的意志,她只是觉得,能和娘亲一起,做什么事都很开心。
就这样,小女孩一直盼望着长大,这样就能和娘亲一起出去了,就能亲眼见见娘亲口中所描绘的山河锦绣,茫茫草原,长烟落日,雪山,还有黄沙流地,去亲身体验一下娘亲口中各地的风土人情。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小女孩也一天天的长大了,但她依旧每天在湖边等娘亲回家,和家人们一起。父王总是很忙,所以往往第一个离开,留下的,就只有自己和姐姐二人,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姐姐也变得忙碌起来,最后,只剩她自己一个人,陪在她身边的,只有夜色和听风阁的灯火。
直到那天,还在睡梦中的她被姐姐叫醒,姐姐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心事重重又分外急切的样子,她从来没见过如此模样的姐姐,正当她想开口询问的时候,姐姐却打断了她:“雪儿,去见见柳姨最后一面吧。”姐姐的声音有些缥缈,让她听着有些虚幻,不真切,“最后一面”,那是什么?为什么是最后一面?发生了什么?
她浑浑噩噩的来到娘亲的床边,房间里,只有他们一家四口。娘亲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神色憔悴又黯淡。见到她,娘亲的脸突然红润了起来,并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轻轻抚在她的脸上,轻启朱唇,这是她从未听过的娘亲如此虚弱的声音:
“抱歉啊,雪儿,娘亲要食言了,不能……王兄……一个人……听话……别去……好好的活着……”
娘亲走的时候,是夏天,可她却如坠冰窟,手脚冰凉。她轻伏在娘亲的身体上,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娘亲的名字,可始终得不到回应。她哭得嗓子哑了,眼睛肿了,可再也不会有那温和的声音和温暖的手,来抚平自己的悲伤。
她最后昏了过去,姐姐从背后将她从床上抱了起来,轻轻擦干净了她眼角的泪痕后,把她抱回了房间。
父王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怔怔的站在角落里,目光无神,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发妻。
他很少有这种落魄的时候,他给外人的印象,永远是年轻有活力,不怒自威,天生的王者。
可在此时,才显露出他这个年龄该有的老态。
他悄然伸手,一掌轻拍在女儿后颈,快要哭的喘不上气的女儿瞬间昏厥。
“把雪儿带出去吧。”他的神情变化不大,目光却有些黯淡,声音也显得苍老和疲惫,这句话仿佛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之后,便不再言语。
楚怀月抱着楚怀雪出门前,回首望了一眼自己的“父王”,她很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她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因为她知道,这不是他想听的。
‘那就只能好好地报答在怀雪身上了’,楚怀月是这样想的,之后,也是这样做的。
“黄泉路上慢点走,等完成了你的心愿,我就来找你,一定要等我啊,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别想先我离开了。”
楚江陵看着两个女儿离开的背影,有些欣慰,长叹一口气,脸上满是释怀,他最后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发妻,也出门去了。他伫在院子里,在月光下,一夜白头。
……
楚怀雪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每天站在听风阁,固执的看着望霜湖,每次姐姐和父王过来劝她,她都会笑着对她们说,今天穆老又垮了她的天赋,说自己今天哪里又有了长进,丝毫不给姐姐和父王劝说自己的机会。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的,楚怀雪往穆老的住处和外面跑的多了,在府里和湖边逗留的时间变少了,渐渐的,府里和江陵城的人,都快忘了王府里的这位二小姐,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这位二小姐,去了哪里。
娘亲离开前,她在修炼上并没有花太多的心思,有自己的长辈在,有谁还能伤到她?因此她一直觉得自己修炼的意义不大,还不如花时间陪在娘亲的身边。可在娘亲离开后,她忽然开始修炼,有些急躁,也有些疯狂。
每次从外面回来,楚怀雪也是从湖中来,一如当年的娘亲。而湖边,听风阁,楚怀月每一次都在。楚怀雪坐在亭子里,吹着风,望着湖面出神。姐姐也每一次都会在她出神的时候来到她身边,帮她按按肩头,梳理梳理被风吹得凌乱的发丝,顺道带来一些姐姐亲手为她做的糕点。
“姐姐,以前娘亲常对我说,世间万物皆有定数,要顺其自然。可为什么娘亲自己却是放不下呢?”楚怀雪撑着头,怔怔地看着湖面,任凭楚怀月打点自己。
“看得通透,不一定活得通透啊。”楚怀月轻轻的顺着楚怀雪的头发,拨开因汗水浸湿而夹杂在一起的发丝。
“我突然有些明白了娘亲执着。”
“……唉……”
“姐姐,穆老说,虽然我天赋很好,但是要达到父王允许出远门的条件,还要一段时间,姐姐,帮帮我。”
楚怀月手中的发丝掉落,她低头,正好碰上了楚怀雪的眼神,悲伤,坚韧,又带一点点期待。
“雪儿,你长大了呢。离开前,不去娘亲那边看一看吗?你从没……”
“姐姐,我现在……”楚怀雪的眼神有些躲闪。
“傻丫头,姐姐,父王,还有娘亲,都不会怪你的,去做你想做的。”
“……”
“去洗漱一下,再回来这里,我等着你。”
楚怀雪浑身一震,欣喜之情言溢于表,双目亮起,嘴角的笑意怎么都遮不住。她起身紧紧的抱住姐姐,身子有些轻微的颤抖,这些年她吃的这些苦头,终于有了回报了。
楚怀月站在那里,轻轻安抚着楚怀雪,也不说话,就耐心的等着楚怀雪情绪稳定下来。“毕竟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唉。”楚怀月不由得心疼。楚怀雪扑在姐姐的怀里,努力控制自己的眼泪,她不想再让姐姐看到她哭鼻子的丑样子,让姐姐担心。
……
那一晚,在穆老和楚怀月等寥寥数人的见证下,楚怀雪成了整个大周到现在,有历史记载的最年轻的真一境修士。第二天,楚怀雪满怀欣喜的踏上了离开的小船,第一次在众人的目送下离开这个家,去追寻娘亲的足迹。
楚怀月目送着小船,消失在了湖的尽头,不由松了一口气。旁边的穆老却有点些担心:
“大小姐,你如此耗费心神,要不要也暂时回避一下?”
暗处也有一道投来关切的目光投来,楚怀月知道,那是楚江陵。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雪儿的安全更重要,赶紧去部署吧,接下来的日子,可没有这么安静了。”
湖边的人渐渐离开,最后只剩楚怀月一个人,她注视着楚怀雪离开的方向,略微有些失神,她忽地松了一口气,
“夹杂在我身上的因果,终于要结束了吗?真想见到雪儿长大那一天,真想见见那个柳姨一直挂在嘴边的弟弟,真想,一直一直呆在这个家啊……”
……
……
……
楚怀雪和穆老站在楚玉的房门口,迟迟不肯推门而入。她有些惶恐,她不知道该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去面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王兄。她也有些紧张,王兄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好相处嘛?见面后要怎么开口……一连串的心思,让楚怀雪的手抬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没有下定决心推开这扇门,明明,离实现娘亲的远景,就差这一步,可她迟迟不肯迈出这一步。
惠容站在楚怀雪和穆老的身后,微微叹气,她轻轻地上前,在楚怀雪又要一次放下自己的手时,紧紧地将它握住,在楚怀雪的惊呼中,推开了楚玉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