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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五年

    浓雾飘散不开,看不清前方小径,偶尔听见远方不知名鸟儿的啼鸣声和附近山泉哗哗哗的流水声。清晨的山上,总是给人一种很神秘、安心的感觉,空气清新,让人心旷神怡。当然,楚玉除外。

    “惠容姐姐,我采的花不够我俩的数目,你看,你能帮帮我么?”楚玉一脸无奈的看着那个靠在树边休息的女子,好像,她每次都是这样,一上山就躲到旁边休息,把全部的活都扔给楚玉。惠容则是靠在树边,拿着水壶,幽幽的叹了口气:“你这么年轻的人儿,不去干活,可惜了,今天没采够两个人的量,你就没水喝喽。”楚玉背着背篓,望着树下正在发呆的惠容,苦笑的摇了摇头,从前,她不是这样的吧?

    “不过,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应该要付最大的责任,嗯,应该……吧?”

    惠容还是来帮楚玉一起干活了,因为她实在是太无聊了。

    “昨天都说好了,今天可以不用来采花的,谁知道那个老妖婆,哼,气死我了!”惠容脸色有些差,嘴唇有点干涸,身子有些发抖,有些冷,发丝因为早上的露水而显得有些湿润,黏在脸上,给楚玉一种说不出的柔弱感,惠容站在楚玉身前,顺势将手上的红蓝花往楚玉身上的背篓扔了过去,可能是因为力道没掌控好,直接扔楚玉头顶上了,楚玉也不在意,伸手把花取下来,别再惠容的头发上,然后转身,继续干活了,惠容则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弱弱的开口:“谁让你这几年长这么高了……”声音越来越小,细弱蚊声。

    惠容看着楚玉的背影,一阵失神,时间过得真快,五年就这么过去了,他推开自己独自一人留下的画面,仿佛就在昨天。一不留神,就被红蓝花的刺给刺伤了。楚玉听闻惠容的惊呼声,连忙赶到惠容的身旁,放下背篓,从怀中拿出一条三指宽的发带,给惠容包扎,动作娴熟。

    “这些花采的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等会给你熬你最喜欢的粥。”

    “嘻嘻,我们快走吧,我都快饿死了,这么早就来山上了,对了,刚刚我喊她老妖婆的事你别说出去啊,不然有你好看的。”惠容的表情来回变换,时晴时雨,可惜楚玉跟在她后面,见不着了。

    对于惠容的“威胁”,楚玉向来都是听之任之。

    “姐姐,五年前,我们第一次下山,好像也是走的这条路。”

    “是啊,那时候你还是个毛头小子呢,比我矮了至少那么高。”惠容夸张的比划了一下,转身给楚玉看,一脸得意。

    楚玉则是看着前面的阳光和人影,陷入了沉默。

    ……

    这五年,楚玉过的并不是很好。自从苏奶奶判断他在解开封印之前,无法修炼灵力,只能修炼肉身之后,他每天都活在痛苦之中,虽然苏奶奶说其实这也是好事。

    之前从封印里泄漏出来的一点灵力,在不知名力量的引导下,极大的改善了楚玉的肉身情况,这连苏奶奶都认为是神迹,因为体质这种东西是天生的,有些人天生不适合习武,有些人确实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而用灵力这种后天修炼而来的东西,去改变先天存在的条件,至少在苏奶奶的认识里,整个结界内和管理这个结界的外界宗门里,也没人做得到,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俩决定,要将楚玉肉身的极限发挥出来,于是,楚玉的地狱要来了。

    每天,楚玉都要泡药浴,这些药都是凡间常见的药草。一天一次的药浴,然后,就是苏奶奶的锤炼时间了,这是真·捶练,每天被苏奶奶扔来扔去,用各种道具,往楚玉身上招呼,每一寸皮肤,每一根骨头,都被打烂,打断过,几乎每次都有生命危险,这样做的目的,用苏奶奶的话说,是有利于药效吸收,提高身体韧性,为以后承载灵力打下坚实的基础,现在多受一点苦,未来多走一点路。楚玉一开始还会疼的叫出声来,可到了后面,疼昏过去了也是一声不吭,有时候还是惠容发现的早,不然楚玉真可能交代在这里了,虽然每一次苏奶奶都会用灵力帮助身体加快恢复,可这种磨砺,最痛苦的,还是精神上,肉体上的伤可以治,心里的伤无人医,这也导致楚玉这些年越来越沉默寡言,要不是惠容在,陪他聊天,陪他做事,估计他会疯掉的,别看苏奶奶因为用功的关系会显出本来面目,其实在这三年的锤炼里,苏奶奶好像觉醒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楚玉是有点心里阴影的。

    好消息是楚玉的印记居然会主动吸取天地能量来帮助淬炼身体,坏消息是这个莲花印记越来越明显,清晰了,楚玉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先找上他的是朋友还是敌人。所以在苏奶奶告诉他锤炼结束了的时候,他选择了和惠容还有苏奶奶告别,他害怕自己真的成了拖累她二人的罪人,就像自己害了三哥一样,如果自己当时不去救三哥,他自己一个人是可以逃掉的,毕竟他是修仙者,还有那块玉珏,可是自己冒失的闯了进去,虽然当时救下了三哥,可自己一个普通人,最后还是成了敌人的突破口,在某一次和三哥的短暂分离,他被抓了,之后,三哥来救他,在之后,三哥死在了那个不知名的废巷子里,无人知晓,而自己,却苟活下来了。这些年,他想明白了三哥最后对他说的一番话,越是明白,他越是痛恨自己的弱小和天真。虽然可以在苏奶奶这里学习武力,可谁知道意外什么时候来呢?所以他选择逃避,选择离开。

    惠容很理解楚玉的想法,但她不赞同,

    “意外和明天不知道谁先来的话,那就做好每一天,时刻准备着迎接他们的到来不就好了,这么消极的逃避用什么用?逃得了一时能到还逃得了一世?既然你身上牵扯了天大的因果,那这就是你的命啊,去面对命运才是最好的选择。”

    楚玉浑身一震,好像,自己以前,对大叔说过这类似的话?可自己如今却是这般不堪,总想着逃?那还不如当时就选择死亡?那你既然选择活下来,那就好好的活着,活出自己的天地来。

    苏奶奶看出了关键,他知道这是楚玉长期以来内心压抑得不到排解的表现,现在说出来,被惠容点醒了,这是好事,如果一直憋着的话,楚玉的心理恐怕会出大问题。于是她有一个建议,

    “喂,你小两口这些年在我这里蹭吃蹭喝的,这个时候想走?那不行,你得先还清你们欠我的债,这样吧,我前一阵子刚买下了镇子上的胭脂铺,你俩去给我好好经营那间铺子,什么时候还清了账,什么时候就可以走了,懂了么?”

    楚玉慢慢的抬起头,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亮,虽然只有一丝丝。

    “是我偏执了。”

    “嗯,想开了就行,如果以后你踏上修行的道路,如果还有那种想法,那你干脆找个地方撞死吧。这种人不是没有,而且在修仙界很常见,这些人永远达不到更高的境界,因为一旦选择了逃避,道心就有了破绽,道心有缺,对于修仙者来说,是很危险的,敌人可能利用这一点来攻击你,或者是走火入魔,都可能会发生,所以,好好感谢惠容丫头吧。”

    苏奶奶说完,转身,就看到了那不知怎么就双脸通红,满目娇羞的惠容,突然就起了捉弄的心思,她清了清嗓子,“我说楚玉啊,隔壁街的周厨子今天来问亲了,说你也到了该娶媳妇儿的年纪了,要不要考虑下他女儿?”说完,她紧紧盯着惠容,希望能看到一些好玩的东西。可谁知道,惠容没有被扰乱心神,还迅速冷静下来,脸上红晕消退,一脸嫌弃的看着苏奶奶。

    “唉,你这丫头,越来越不可爱了,好生无趣。”

    苏奶奶飘走了,留下楚玉和惠容二人。惠容对着飘走的苏奶奶做鬼脸,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见苏奶奶飘远了,才恢复正常。

    “这些年……”楚玉还没说完,就被惠容堵死了。

    “别说什么道谢的话,如果你过意不去,那以后胭脂铺里的事都交给你了.”惠容老气横秋的拍拍手,愉快的决定了某些好像很重要的事情。

    楚玉:…………

    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惠容快到门口的时候,楚玉才释然,她把他从山里带回来,他救她,她照顾他,好像没什么问题,嗯,以后,慢慢还吧。

    楚玉看着惠容的背影在夕阳中消失不见,应该是找苏奶奶收拾行李了。这点阳光,对楚玉来说,不刺眼,不激烈,刚刚好,能照进他那有些阴暗的心里,让他察觉到一丝温暖。

    过了一段时间,镇子上最老的苏奶奶去世了,那套宅子也变卖了。又过了一段时间,镇子上的老胭脂铺又开张了,是以前苏奶奶家的两个孩子开的,还有一个自称是惠容姐姐的年亲女子。人来人往,日升日落,仿佛有什么事发生了变化,好像又没有发生变化,命运的织网悄然铺开,无声的笼罩在所有人的头上,没人可以逃脱。在那之后,又过了两年,对惠容来说,这段日子很充实,很满足,很幸福,对楚玉来说,很忙碌,很忙碌,很忙碌,早上采花,回来做饭,晾晒胭脂,练习苏瑜交的不知名身法,维持日常家用,太阳下山,做饭。晚上,学习惠容教的曲子,不过楚玉很笨的,怎么也学不会,这是让惠容很气愤的。

    ……

    ……

    楚玉和惠容回到了铺子,惠容去将采来的花洗净,准备制作胭脂,楚玉则去熬粥了,不过熬之前出去了一趟,回来手上提了些东西,惠容也没在意,她忙着和苏奶奶,哦,不对,是苏瑜捣花呢。过几天就是楚国传统的花灯节了,到时候肯定有很多人上街,这不要多备一些胭脂什么的?

    “要不是过几天是花灯节,我才不会来帮你俩呢。”

    “是是是,您最好了,要不要我给您揉揉肩?”

    “嗯,那还差不多,话说,怎么楚玉那小子做饭要那么久?”

    “快好了吧,我去看……”

    惠容还没起身,楚玉就端着饭菜进了后院,还有一碗很精致的粥,苏瑜看了一眼粥,随即撇了撇嘴,“凡人就是麻烦”。楚玉倒是明白苏瑜的话是什么意思,惠容却不明白,她看着这二人打哑谜,不好好说话,就有一股无名业火窜上来,最近,他们说的话,惠容越来越听不懂了,快来了?什么快来了,选择?选择什么?预感?什么预感?又不告诉她。“我去洗洗这条发带,你以后还要用呢。”楚玉拦住了想要离开的惠容,“你先喝粥吧,交给我去洗,你今天少碰冷水。”惠容惊讶的抬起头,眼里含着些许泪水,

    “我好害怕,害怕我会又一次丢下你,和当年一样,只能无助的看着你陷入危险,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我明知道当时只有逃开求救才是最好选择,但我就是很不喜欢这种抛弃别人的感觉,所以,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告诉我,知道吗?”惠容有些哽咽,她又一次回忆起了当初在路上,她把楚玉一个人留下的情景,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耿耿于怀,就算不是她的错,但她还是不忍心,这种内心的煎熬和惶恐,她不想再尝试了。

    楚玉看着泪眼婆娑的惠容,突然有些感慨,果然是个善良温柔的人啊。

    “好,我答应你,你先喝粥,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苏瑜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院子里只有楚玉和惠容两个人,无言,却很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