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君羡摇了摇头,“道心受损,果然是难敌啊!”说罢,拄着剑慢慢坐下,眼前的李赫挥了挥手,转身不去看这年轻人的死法。“不可啊,父皇!不可!”李赫眼神又是一扫,身边的侍卫即刻会意拦住李璟。“璟儿,为了你今后坐得稳这江山,朕今日必定除此后患!”季君羡苦笑两声,“小景子啊,谢了。虽然你父皇用心良苦,未来天子的龙气压胜我身上的大楚残余文运,对你是锻炼,对我是算计。但不知怎的,和你走这一路挺开心的。”说罢,闭上眼睛,迎接着致命一击。
“不!”李璟身上一阵金光闪烁,突然挣脱周边的大内侍卫,猛地朝着季君羡的方向跑去,李赫大手一挥,李璟再度被罡气推回侍卫当中。
那位拳法宗师再度出拳直奔命门而去,似是要把这儒生打他个脑浆迸裂。眼见恢弘一拳就将击碎天灵盖,突然在距一寸之处死死停住。李璟气府中一枚金色光影飘荡而出,金光大作。笼住了季君羡所在的一方小天地。而白衫腰间的那本书卷,也被气机牵引,封面“春”“秋”两字墨迹愈发浓重,书页随后无风而动。“哗哗哗”,突然,天空中,春秋士子朗朗书声响起,“子不语怪力乱神”,“士不可以不弘毅”,“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季君羡此时缓缓闭目,气府之中,三魂七魄分散开来,没入那一页页“游记”之中。几个呼吸间,已然走过一座座都城蓉城、襄樊、长陵,看了一场场战事,千骑开蜀,襄樊死战,易水诀别……
再一瞬,三魂七魄归于体内,春秋气运从内而外的走过他全身经络,先前枯竭的气机更是得到了补充,疯狂汲取着春秋气运,直至顶峰。那位天子,终是不能放任其恣意恢复,再度斩出那滔天一剑,强压体内肆虐剑意,抡圆一式劈下。眼见破开那一寸屏障,就要将他一刀劈开。一旁的李璟也是绝望的别过了头,不去看那一刀。
方寸之间,季君羡手指轻轻夹住那一刀,无论如何李赫向下压,刀就止在指间,丝毫不动。“开”,竟是口含天宪,手指向上一拨,这必死一刀,就被他轻轻弹开来。“我有一剑,学自万千春秋士子,特请大奉王朝指教。”当下,递出一剑,“此剑,春秋。”这一剑,很慢,但却避无可避,那些宗师、禁军眼见着剑意走过身体,纷纷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剑意过身,秋毫无犯,只是感觉自己走近了春秋故事里……
一剑之势缓缓消散,李赫身旁的御道被划出百丈远的深壑,他有些恍惚,倒退几步,一个踉跄。
那一袭儒衫,转过身去,一步一步向城外走去,左右的甲士纷纷退开,手中的竹剑一节一节崩断。
无人知道那一剑之后发生了什么。李璟在登基之后,曾与太上皇李赫提及此事,李赫只是大笑道,“白衫仗剑,吾亦心神往之。”眼中也是想起了那个儒衫青年。也想起了那一剑之后的光景:
“若我只是肩负故楚一地文运,我便不会入城,一身修为慢慢散去便是。可这天下,不能没了读书种子,不能没了负笈游学之风,我身上肩负的从来都是春秋文运啊!”一旁的李赫也只是点头,只言未吐。
白衫离去之际,只听一声高喊“真他娘的有剑仙风范啊!”
一袭白衫也是苦笑,“小璟子真是随您啊!”……
世人只知那次问剑过后,大奉朝堂翻天覆地,黄紫公卿纷纷告老,中流砥柱换了些年轻面孔,世人只是觉得那些个年轻人和那袭白衫有些相似,至少穿的儒衫都是一样啊!
祥符元年,李赫退位,太子李璟登基。
祥符二年,大奉废法家严苛峻急之策,减课税,轻徭役以安民。
同年冬月,大奉请西北儒生入京,行经世致用之策,推行科举入仕,大奉书生意气渐浓,隐隐有胜昔日楚国之势。
……
祥符六年,京城一小酒楼。
“你听说坊间怎么说你的吗,小书生?”
“怎么说的?”
“说你啊,就像是‘季’字上一撇,李家天下头上一把刀啊!”
“怎么,你想学你老爹啊!欺负我现在手里没剑呗?”
“滚!但我觉得后半句更好些。”
“后半句是什么?”
“君羡,君羡,君王也羡啊!”
“老实做你的天下共主吧!”
“江湖啊,是比读书有趣多了!”
“江湖啊,也比朝堂有趣得多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