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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南越阡陌,燕地易水

    楚越两地交界,马嵬驿中,大堂内。

    “混蛋,胆敢威胁我!”徐庆之一拳狠狠捶向柱子,另一只手死死地攥着一张纸笺,字迹银钩铁画,有磅礴剑意,正是出自季君羡之手,“良驹现已归还,‘卸甲’一剑,但请将军勿忘。”“今日之事,字条内容不得和任何人谈起,否则……”说着随手甩了一锭银子给驿站小吏,率着一万龙魁军,浩荡离去,回襄樊复命。这位春秋名将不敢赌,不敢拿自己和袍泽的性命去赌那袭青衫还能再挥出几剑。

    越地境内一小村庄。

    “大哥哥,你醒了啊!快喝点水!”黑炭似的小姑娘乐呵呵地端来一碗水,非要亲眼看着他喝下去,季君羡讪讪一笑,喝了下去。屋舍里的老人也是憨厚一笑,便出去做农活了。说来也是有缘,季君羡一路奔袭至越地,体内气机早已是油尽灯枯。走了不久就昏了过去。正是眼前的黑炭小姑娘发现,并喊爷爷将他抬到家里照料。

    季君羡刚一放下碗,眼前的黑炭小姑娘捧着竹剑跑了过来,“大哥哥,你这剑这么好看,给我也做一把好不好啊!”“好,教你学剑好不好啊?”“好啊,但是大哥哥,我爷爷说了,小姑娘家不好习武,会变丑的。我都够黑了,不想再变丑了。”小黑炭委屈道。“好,都依你”季君羡突然想起了那个缠着自己学剑的家伙,愣了一愣。

    永安城内,朝堂上。

    那位煊赫彪炳的楚王,此时忐忑地跪在当朝天子面前,颤巍巍地抬头望向那个座位,那一人未着朝服,却也是威势逼人,一旁恭立着太子李璟,锦衣太监刺耳的声音响在他耳边,之前的他可是会嘲讽一句“公鸭子嗓子,真是难听”,现在跪伏着的他,却是竖起耳朵,听得异常仔细。“楚王李煊,瞒君乱政,在位不治,是为罪一;惊民扰民,草菅人命,是为罪二;豢养武夫,纵容恶奴是为罪三……按大奉律法,当斩,又念其春秋国战之功,特免去一死,但夺其爵位,其子孙不得罔替之,遣至帝庙幽居反省,此生不得踏出帝庙。”豆大的汗珠落下,李煊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罪臣李煊,谢圣上。”

    李璟此时看着地上跪着的皇叔,恍惚之间,想起了那袭破阵出剑的儒衫。怔了怔。心头突然一阵涟漪,“莫要想他,专注朝政。朕乏了,其余政事,你来处理。”

    龙椅上那位缓缓起身,“朕,有愧楚地百姓。朕会下罪己诏。”说罢,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后,突然脚步一顿,向后张望了一眼,又继续走入宫禁。

    越地田陇上。

    小黑炭提着季君羡给她削的木剑,乐呵呵地站在田陇上耍着。突然抬头望向天空,“大哥哥你看呢!天上的云好漂亮啊!”季君羡坐在田陇上,也望向了天空,不过他望见的那块云,有磅礴剑意,却也转瞬即逝,季君羡摇了摇头,像是有些困惑,只呆呆地望着夕阳缓缓落下,眼前的田间阡陌纵横连贯,不远处的水渠波光粼粼,映出火红的云。眼前的越地不是书中记载的毒瘴遍布,荒凉蛮夷。也不同于季君羡所想的春秋之后,生灵涂炭,哀鸿遍野。“年轻人,我知道你在疑惑些什么,那年,他率军入越地之后废井田,开阡陌,兴水利,驱毒瘴……他,有恩于越地。”身后的佝偻老人祥和地说道。“可能,春秋这不义之战,是大义之战吧!可能,他是对的吧。”说完这句话,季君羡拄着竹剑站了起来,沿着窄窄的田间阡陌走进了落日的余晖里。

    出了越境,季君羡策马北上。

    燕地易水江畔,一袭青衫正欲渡江而去,猛一抬头,江上波诡云谲,季君羡慨然大笑,“恭请永安城守宫槐!”只见季君羡话音未落,一位身着大红蟒袍的白发老宦官呼啸而至,冷冷道,“咱家已知你将行何处,不必去了。”

    季君羡玩味一笑,“在下若是执意如此呢?”老宦官双手负于身后,也是一笑,“咱家方才不是让你不去永安城,而是让你把命留下。”季君羡解下腰间竹剑,“那就没得谈了。”老宦官双袖一震,手臂上缠绕的一丝丝红线不断游走,宛如一条条吐信的血色小蟒。正是这位老宦官以血肉饲养的千年枯木精魅。“江湖传闻怎么会有‘白丝戏红绦’这等美誉,这不就是个老不死的槐树精吗?”老宦官不露怒色,一式仙人抚大顶向季君羡直直拍去,臂上红绦也是奔涌而出,季君羡几个腾挪,仍是无法摆脱气机锁定,随即出剑,一式“三千里”递出,扑上来的红绦齐声而断,但季君羡还是下意识的向右闪身,只见留下的残影处,那几根红绦断去的前段,分明钉在青影的眉心,心窍,丹田三处。“好手段!”老宦官见一击未中,也愈发觉得眼前的青衫儒生有些扎手,他这一式“移花接木”可是要了不少武人的性命。

    老宦官也不再托大,双袖齐出,以掌变拳,一根根红绦似是血箭,朝着青衫直扑而去,那几根留在空中的半截红绦回落其中,速度更是快了几分。季君羡面色严肃,两招剑式一气呵成,江面一根根水柱化成剑形,朝着红色蟒袍激射而去,一副以伤换伤的架势,但忽的青衫急急向上,正是“蜀道”一式,季君羡似是拾阶而上,极为精巧地躲过了那红绦的攒射,那水剑落在红袍上,仿佛没入进去,竟没掀得起一点涟漪。“不过如此。”老宦官一声讥讽。突然面色凝重,红色蟒袍翻涌不止,忽的炸裂开来,化作漫天灰屑。一口鲜血喷出,脸色顿时苍白不少。正是那“卸甲”一式,将那水剑上承蕴着滔天剑意先是尽数收敛,进而没入蟒袍不断蓄势,最后倾泄而出。老宦官气机不稳,一个踉跄向江面坠去。季君羡也是欺身向前,一剑直取老宦官心窍,剑尖即将刺入心窍之时,青衫微微将身形移了几寸,只见几根红绦贯穿肩头,季君羡险之又险地躲去了这记杀招。

    那红绦进入血肉,疯狂地汲取着季君羡的气机,向老宦官反哺而去。老宦官面色逐渐红润,而那竹剑剑尖却是无法向前一寸。季君羡一声苦笑,嘟囔了一句,只见先前止住的竹剑忽的没入老宦官的心窍,瞬间横搅,剑气肆虐。这位守宫槐,双手一垂,臂上缠绕的红绦没了心头血的滋养,也是没了生机,留在季君羡肩头的几根红绦也是光芒黯淡,被季君羡一掌推出,坠入江中。

    “好算计!”

    “你也是。”季君羡回了他一句,也不多话,坐下调养气机。

    “刚刚那一剑,真是精妙。”

    “马马虎虎,名为‘阡陌’”

    老宦官点了点头,似是想起了年少时宫里的师父,嘴角微微上扬。“师父,小林子来陪您了。”

    “慢走。”季君羡调整好先前紊乱的气机。回头望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