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未登机的旅客请尽快登机,39分钟12秒后,今天飞往月球航天城的最后一趟航空班次将要起飞,请尽快通过空检……”
航空站的广播不断回响,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旅人以及相互告别的离人。
排着长长队伍的空检门口,一位母亲领着女孩正在跟家人作着出发前的告别。
“爸、妈,莫离就交给你们了,等他明年初中毕业,我们争取到入学名额就把他接过去。”
“轻柔你放心吧,我们这把老骨头在地球上尽力照顾好小离,就是辛苦你了,这次去月球上面还要照顾问天和贝贝,在外面一定要保重啊!”
一对和蔼的老夫妇关切地嘱咐道。
年轻母亲点点头,微笑着叫了一声躲在老夫妇身后的男孩,“小离,来让妈妈抱一抱!”
叫做小离的男孩却扭过头去,跟母亲赌气不说话,几个大人都是摇头苦笑。
“哥哥!”
一声奶声奶气地呼唤却让小男孩回了头。
“莫离哥哥,不要生气嘛,”大概五六岁粉雕玉砌的女娃娃走到小男孩身旁,牵起他的手说道,“贝贝要和哥哥一起在月亮上的学校上学,贝贝在月亮上等你呀!”
“嗯!”莫离看着妹妹,心里泛起一股疼爱的感情,小脸坚定的对她承诺道,“哥哥会在地球上好好学习,你和爸爸妈妈在月亮上等着哥哥吧!”
莫离的爷爷奶奶开怀大笑,脸上的皱纹都快舒展开了。
“哟,我家的小梨子这么大就有男子汉气概啦,真帅气,快让妈妈亲一口!”妈妈冲过来一把抱起莫离和贝贝就是一顿亲,莫离不停挣扎抵抗,哇哇大叫着。
“放开我,我不是小孩子了!”
“在妈妈这里你可还是小宝宝哦。”
“啰嗦!我是男子汉,是男人!”
所有人目睹这一场家人间的甜蜜闹剧,不由得露出笑容,整个机场都好似被这温馨的一幕感染。
……
即将进入空检门内,妈妈跟妹妹回过头朝着莫离他们挥了挥手。
莫离看着她们,不知为何心里涌出一股强烈的情感,他只感觉要做点什么,什么都不做的话他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人总会在某些时刻有着极为清晰的明悟,一般表现为无法抑制的直觉,与莽撞和冲动的区别在于,人在此刻会超越百分之百地相信自己,这种信念能超越任何理论、真理与未来!
此时的莫离便是如此,于是这个小男孩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这样一句话——
“贝贝,在月亮上等哥哥去找你!”
妹妹听到后月牙一般的微笑映刻在莫离的眼眸中。
半小时后,飞船起飞。
——
3022年,9月,17日。
即莫离的母亲与妹妹飞船出发的第二天,联合政府发布了一则震惊全世界的新闻。
“……太空航天署证实,16日起飞的最后一班地月巨型载客飞船受陨石撞击,临时停靠太空空间站期间遭遇太空海盗,在与军方激烈交火中引发飞船爆炸,遇难者达1926人,失踪人数594人,生还者978人,现将确认遇难者名单公布如下……”
这则堪称世纪惨案的新闻在各大媒体平台循环播放了长达一周,即使是身为小学生的莫离也在第二天知道了这个消息。
学校内的多媒体设备在播放新闻的时候,莫离双眼呆愣地直直望向屏幕,周围所有的声音都好似远去,耳边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只有声音沉痛的新闻播报员在一遍又一遍陈述着死亡名单。
几千个遇难者名字依次缓慢而又清晰地传入在场所有人耳中,当其他的老师和学生因为自己的亲朋好友也在那艘飞船上,或惊慌失措、或悲痛欲绝时,莫离只是面无表情静静地凝听着播报的每一个字。
随着死难者名单播报一半,教室里已经传来掩饰不住的哭泣声,众多孩童哭作一团,甚至有一名老师因为过于悲痛当场晕了过去,校方早已准备在场的多名护工也开始了他们的救治。
音容笑貌昨日犹在现在却被宣告天人永隔,不吝于人世间最悲惨的事情之一。
死难者名单已经播放至尾声,学校的教学楼内传出的不是朗朗读书声,响彻校园的哭泣声连成一片,这是谁也不能控制的悲痛,只能任由其发生与慢慢消解……在这种气氛下,莫离的眼睛反而是愈发明亮,他确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没有漏掉任何一个名字,但他的确没听到!
没有!
他没有听到自己母亲跟妹妹的名字!
眼看着名单都要放完,莫离心中顿时升起冲天的喜悦,这种喜悦是多么惨烈的哭声都冲刷不去的,就像哭泣的人理解不了他的喜悦,他也同样无需跟别人一样悲伤,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愿望——想要自己的亲人活着!
活着就好!
他知道自己最好不要表现出来,但嘴角确实抑制不住上扬,眼中代表希望的光芒都快要溢了出来,喉咙里开心的笑声就快要跳出喉咙,坐在椅子上的身体也不安分地扭动着,仿佛下一刻就蹦起来庆祝。
但,最后三个名字被念出来后,莫离的全身仿佛被定格了似的,身体僵在椅子上。
“咔!”
喉咙里跳出来奇怪的音节,眼里的光芒极速黯灭,嘴角止不住地颤抖着,他确认自己的耳朵和眼睛没有漏掉任何一个名字。
不论是什么名单,有排在第一位的,就有排在最后一位的。就在刚刚,莫离妈妈的名字出现在最后几个名字当中。
“但为什么偏偏是最后出现……”
莫离安静的坐在原地,在心里呢喃道,眼睛中暗淡的光像随时都可能熄灭的蜡烛,却仍在坚持着最后的挣扎。
坚持的意义在于,死难者名单里没有他妹妹的名字,能坚持到现在还没有崩溃,已经是他这个年纪能做到的极限了。
紧接下来的是幸存者名单,虽然比遇难者人数少了一半,但同样缓慢、沉重的语调却让人感觉十分漫长,莫离在座位上仍然表现得很安静、很坚强,即使同桌的女孩子扯着他的袖子抽泣不止,即使莫离的老师获知到相关消息、对他投以安慰的目光,即使他自己的眼眶开始泛红。
幸存者名单读完,莫离却再也按捺不住了,倏然站起身,脸色异常苍白,他竟然没有听到贝贝的名字!
“死亡名单没有、幸存名单也没有……”
他的身体晃了晃,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这是精神冲击过大导致的。
新闻最后的播报是失踪者名单,这时的莫离双目涣散,火辣辣的泪水从眼中流出,再也抑制不住,即便是这样他也仍在倾听自己妹妹的名字是否在名单当中。
这种煎熬在他听到“莫贝贝”这三个字的时候结束了,而支撑他精神的最后一根弦也随之断掉,莫离眼前一黑,意识陷入模糊……
一周后,登瀛市中心医院。
一个疗养病房里,莫离的爷爷奶奶正满脸忧心的望着昏睡不醒的孙子,过了一会儿,走进来一位戴着口罩的女医生,两位老人认得这就是刚接手自己孙子的主治医师,而且是整个登瀛市以精湛医术闻名的神经科大夫陈婧,女医生示意两位老人出去说话。
跟着陈婧来到她的办公室,两位老人神情焦急连声问道:“陈医生,我孙子他为什么还没醒啊,当时的大夫说他顶多昏迷三天的,可现在……”
“你们别着急,”陈婧摘掉口罩露出姣好的面容,语气柔和地安慰道,“一般按照理论来讲,没有任何外伤而昏迷这么久的情况确实罕见,考虑到前几天的那个事件之后,本市也有很多昏迷患者……不好意思!”
陈婧提起前几天的世纪惨剧,发现老夫妇二人面容悲戚,顿时觉察到自己失言,触到他们的伤心处了。
“唉,孩子妈妈就在那个飞船上……我们答应照顾好莫离,现在孩子这个样子,叫我们怎么交代啊……”说着说着,莫离奶奶就开始流泪。
“原来是这样,”陈婧若有所思,为两人解释道,“像其他患者在悲伤过度的情况下惊厥、昏迷、休克的症状只会短暂持续一两天左右,这都属于心理创伤而引起的临床应激反应,而在医学界这类患者最长昏迷时间不超过三天。”
“我想这就是之前那位医生下论断的根据。”
“那莫离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他怎么会一直昏睡不醒啊?”莫离的爷爷忧愁地问道。
“所以这应该就不是单纯的精神创伤,而是大脑神经出现问题,在病理上导致他的长时间昏迷,”陈婧如此推断着。
“啊?这……”
注意到两位老人迷惑不解的表情,陈婧想了一下解释道,“也就是说,前一种属于人的自我保护机制,防止人们因为精神波动太大造成神经衰弱乃至损伤,但莫离的这种情况显然是他突破了这种人类大脑的精神防御机制。”
“现在他的大脑神经损伤,我们需要将这种情况当作一种病症去治疗!”
随即她耐心地向两位老人讲解后续的治疗方案,直到老人签字同意治疗。
送走他们后,陈婧再次打开莫离的病例,看着照片上清秀的小男孩,她不禁皱起眉。
“从未见过的病例,新的挑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