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大厅,走入另一条通道,不是楼上下来那条,自然就是出口了。
没走多远,头顶上的脚步声便清晰可见,出口近在咫尺。圣女们激动难抑,低低的惊呼露于唇齿。
通道尽头,顶部一个一人见方的洞口在夜明珠下显而易见。
只是被硕大的石块牢牢封住。
晏诗往墙边摩挲,开合机关,定然不远。
果然摸到一条细缝,好似有所松动。
她掌根按下,头顶石砖却纹丝不动。
“怎么没用?”
“应该是狗贼从外面顶死了这出口!他想堵死我们!”
欢姨说着看向晏诗。
“你们都往后站些,护好自己。”晏诗提起了手中的辟水剑,她有些心疼的看了眼辟水,又要它干这苦力活。
一剑如蛟龙探爪,将开合机关里边捣成了齑粉。
可出口仍旧分毫无动。
看来龙天齐已将出口彻底封死。只动机关已是全无作用。若无蛮牛之力,便想脱身是万万不能。
这便是龙天齐的底气吧。
侍月楼顶处的暗道,想必是一样的设置。
只是那处壁板相对此处要薄很多。出去虽然时间稍长,可是却是必定出得去。
只是晏诗想也不想,就放弃了那个出口。
看似容易,可是一旦露头,就面临着无穷无尽的攻击,楼道里此时定然堆满了龙天齐的守卫,她要带着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从楼上下来,毫发无伤的带到巫耶族人眼前,几乎不可能。
太被动了。
必须从这里,擘开出口,不仅人要出去,地宫也要展露无疑。
“你们再往后退一退吧,”晏诗暗暗铆足了劲说道。
正思忖着,该从何处出剑,才能避免巨石坍塌伤及众人,鼻尖先窜入了一丝辛辣味。
她起先以为是外头人多,衣服上染的什么熏香。可很快便觉不对。
什么熏香带着辣?竟能在这密不透风的泥土石板相隔,还能透下来,这人身上得多辣?
念头方闪过,便觉得这味道好像又浓了一丝。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她转头问欢姨。
欢姨莫名地摇头。
此时后头一声喷嚏突然传来。
晏诗抬首看去,是队伍最末尾的一个女子。
“你是不是闻到了什么奇怪……”
话未说完,那人旁边的人也打了个喷嚏,眼泪也冒了出来。
晏诗心中忽的闪过一个推测。毒辣至极。
还未待怎样,最先开始打喷嚏的那名女子呼吸肉眼可见的急促起来,脸色却煞白下去,捂着胸口,“我,咳咳……”
“吸不……嗬嗬……上……气。”
“这味道有毒!”
晏诗来不及说别的,“屏息!”
命令才下,类似的症状便逐渐向前头蔓延。
人群中相继骚动起来,咳嗽的有之,喷嚏的有之,捂嘴惊慌的亦有之。
“他怎么这么狠心,我已经有了他的孩子……咳咳……”其中突然有人泣道。
晏诗霍然转头,才注意到这圣女的小腹微微隆起,已经约有四个月身孕了。
“该死的!”
她忍不住暗骂一句。
不错,这才是龙天齐。
这份大礼原以为是他过于轻敌。没想到,他的自信,是来自于算无遗策的连环毒计。
一边封死通道,一边借口上楼,往地宫内投掷毒烟。
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就下了最冷酷而正确的决定。以最简单粗暴的做法,清除异己,保全地宫。
这其中,他竟然连派人进来看一眼都不曾,就这般直接决定了这些圣女们的生死,更别说当中还有他未出世的孩子!
疯了,真是疯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她恐怕没法想象,一个人会如此丧心病狂到这般地步。
“捂住口鼻,躲好,防止石头砸到自己,我要动手了!”
晏诗喊毕,剑出如龙,辟水深深扎进头顶上方的石砖缝隙,很快便无法寸进。
内息喷薄而出,被她疯狂压进剑身之中,一寸,三寸,辟水上传来了令人牙酸的尖锐声响,单薄的剑锋似乎也承受不住这般用法。
她奋力将剑身抽出,整个人都收不住力,砸在通道壁上。
再来一次,当能擘开。
她再次凝聚内息,随着一声高亢剑鸣,辟水再次插进方才缝隙,分毫不差。
汇聚的天怒真气霎时间狂飚涌出,直捣剑锋前头!
好似鸡蛋破壳的轻响,她蓦的感到剑尖一松!
这坚壁,破了!
只须再要一剑,这里就能重见天日!
她抽剑回身时回望了一眼,却见仍然清醒的不过寥寥数人。
其余人都软软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她们已听不见任何言语,和声响,她们要的,只是时间,和新鲜空气。
晏诗一言不发,如龙吸水般卷着体内真气,挥剑劈下!
这一声直如蛟龙破渊,天际惊雷,霎时间石块纷飞,穹顶洞开,一股凉风卷入,带起内里的毒烟粉尘,四处扬起。一时间里面外面,谁也看不清谁。
但气息为之一振,不少人清醒过来,望见头顶天光洒落,均狂喜不已。
“啊啊啊啊……”龙霜就在晏诗身后,最为振奋。这里身手除了晏诗便要数她最好,一朝得脱,她当即便要爬出去。
晏诗阻拦不及,便紧随其后,护住她侧翼。
刚踏上地面,数柄刀光便破尘杀来!
“小心!”
晏诗提醒道,辟水清光并起,迎上前去。
刀剑相交,她手腕一麻,几乎控制不住的下落,对方力气,大得惊人。和疯汉武功之刚猛确为一路。
她鼓了口气,才堪堪稳住,心头便也知自己当如何对付了。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低微的嗡嗡声。
这扇动翅膀的振动声,在这十万大山里并不少见,蚊虫数不胜数。
受杀气搅扰而振翅飞起,惊慌躲避的昆虫不知凡几,实在没有什么特别的。更何况眼前还有势大力沉,招招凶险的围杀,换个人也许根本不会在意。
可晏诗却不同。
几日前她才被金云蛊追得狼狈逃窜,差点若不是宣娘无意间的举动,只怕此刻她早已化为无数虫便,正在发散着臭气。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她被这声音追了一整夜,魔音贯脑,形成了一听这声就浑身发紧的毛病。于是即便对战正酣,这会她也下意识竖起耳朵,分了心去。
刚错步避开这声势浩大的刀斩,辟水反手便削向对方手腕。却不免生疑。
这振翅声因何不远反近?
辟水此削,空空如也,未能建功。来人似乎往后退去。
身旁的刀影也都消失了一瞬。
此时侍月楼底黑灯瞎火,唯有的光亮便是后头圣女们提点的明珠宝光,正巧隔着晏诗身影,眼前半明半暗。
晏诗想也未想,挥手抓过欢姨手中的明珠便向前扔去。
明珠尚未脱手,辉光便照亮了眼前深灰色的烟尘。
明珠穿过烟尘落在更远处,照亮了龙有望,和一众碧月宫人手的身影。
龙有望的笑容在这一瞬即逝的辉光里,显得如此诡异莫测。
而晏诗根本没有看他,她甚至没有注意对方是谁,她逐渐凝聚的瞳孔里,映照出的是一片飘向她的烟尘。
猛地,她心如惊电,头皮发麻。
只因她看得清楚,这雾蒙蒙的,哪里是烟尘,分明是无数极为细小的,扇动着翅膀向她们扑来的毛绒蚊虫!
“这又是什么东西!”
她心头狂喊出这句话,口中却来得及喝一句“小心,”一手拉过龙霜,藏于身后,同时欺身上前,辟水上下翻飞,舞如密网,顿时“啪……”宛如气泡般的轻响,密集的响成了一线。
无数蚊虫簌簌掉落,或碎于他处。
随着剑气纵横,烟尘风散,虫群终于露出了真容。
不知所以的龙霜此时终于发现异状,情不自禁“啊”了一声。
“呀,好多蚊子!”有女子惊呼。
“是万针蛊!”
一个圣女失声叫道。
“我偶然听他们提起过一次。”
“说这蛊的毒在身体里,人像被千万根针扎一样,直到将人活活疼死……”
“护住头脸,”欢姨当机立断。
“没用的,它这么小,能爬进衣服里去。”
“他居然对我们用毒蛊……”
“畜生!”
“来人,救命啊,姆妈,阿爹,我在这里!”
眼看出口就在眼前,亲人一门之隔,却被这些毒蛊阻拦再次,越是靠近希望,就越是难耐挫折,后头人群一片惊慌气愤,声音越发尖锐。
外头似乎听到方才那一声巨响,这回隐隐有些骚动起来。然侍月楼的大门,依旧紧闭。
不远处,是龙有望率领的一干守卫。
虽然不知这是什么东西,但龙天齐布置下的,连龙有望他们都退避三舍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晏诗真气一刻不敢停,剑网再密,也难免气息暂歇之时。便有细蚊乘隙钻来,被她撕拉衣物,袍袖一卷打落开去。
“用我的!”
欢姨看出晏诗一人守住洞口,替众人挡着毒蛊,逐渐不支,便脱下曳地外袍,递过去。
晏诗接过来衣摆一展,张网飞旋,将洞口尽数遮挡。
虽然缺点是,蛊虫晕而不死,去而复返,然比用剑却安全得多,也能让她稍缓口气。
可龙有望不会让她称心如意,见她袍袖大张,拦截了细小却不耐气力的蛊蚊,当即便命令属下,“上!从暗道跑进来的贼子,通通给我杀了!”
话音未落,数柄宽刀随声而至!
不同于龙应朝的短刃,而是守卫特制的长方形刀具。
藤编为鞘,刀长二尺,背厚刃宽,适合小范围大力劈砍,应是脱胎于柴刀得来。而又结合了碧月宫建筑内的宽度,
在这巫耶族特色的狭窄建筑物里,男子用起来,不长不短,恰好辗转腾挪,如臂使指,加之又势大力沉,叫晏诗难以相抗。
她已经发现,这些人招式凶猛,身法却迟钝,单向突袭速度快,可小范围进退闪躲就远不如龙应朝。只可惜现下的地理位置,对方占据大部分地面,比她缩于洞口,要宽敞得多,更利于宽刀施展。
倘若她无须估计后头众人,错步闪躲,分花拂柳间便能制敌。可如今,蛊蚊尚在,宽刀与之配合无间,只要她但有稍退,蛊蚊便扑将进洞,地宫暖于外头,蛊蚊拼了命想往里钻,届时,只怕她就算杀光了眼前之人,后头圣女也唯剩一地残兵。
双方体格本就悬殊,加之她历来走灵巧一脉,可到了这回,胜势却不在她这边。
对方重刀逼迫,她又不得不硬扛,还要应付蛊蚊见缝插针,实在是左右支拙,手忙脚乱,好几次差点被宽刀砍下手来。
后头不知何时,见得晏诗险象环生,亦没了声音。
走到如今这步田地,就差最后一步,晏诗也不敢轻忽,以龙天齐毒辣性格,敢放这蛊虫在此,就绝不会让她有任何侥幸之说。
是故她即便万难一步也不敢稍退,只寄望着,但将这蛊蚊熬完了,就是她翻盘的时刻!
念头方定,楼道脚步声又起,想来此处声响惊动了上头,龙天齐也应得知了此处情形,这些只不过是留下看守,后头还有更多的守卫,正源源不断的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