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无息,令人猝不及防,好似蛇头高昂,口舌吐信,要给晏诗以致命的一击!
疯汉比她先看见那抹寒光,可人尚在两步之外,援救不及,只得眼睁睁看着幽芒探来。
幸而晏诗先前的反应救了她一命,胸前即便空门大开,可借着方才那一推,身体已然有了向后的惯性,此时杀意袭来,身体中段极险的向后一弯,如蛟龙蜷爪,片羽惊风,游龙步向后一错,那匕首便贴着她的衣袍刺了个空。
好险!此人屏息潜藏之能,在老狗之上,对时机的把握又妙到毫巅,虽是平平无奇的老套埋伏,可只有晏诗自己知道,这是她下山逃亡的连串经历中,最为惊险的一次。
堪比十一岁城隍破庙,与死亡的距离仅只一线。
可当日尚且年幼,如今已是羽翼渐丰,武功小有所成,仍差点为那人所趁,究竟是哪里来的高手,又为何杀死赵戈,埋伏于此处?
避过罢,她心头微松,乍然间复又一紧。
视线所及,衣摆扬起,该处绽了一条极细的缝,显然是被那匕首所划,然她却连丝裂帛声也不曾听闻。足见那人手上神兵是何等的摧金断玉。
如此身手,如此神兵,竟还精心淬了毒,对付赵戈,何须如此?
对方不是冲赵戈来的,其目的根本就是自己!
不是薛家,应该也不是鱼龙卫,演示想不通,自己什么时候还招惹了这样级别的高手?
不是她妄自菲薄,哪怕是针对自己,这番架势还是显得过于郑重了一些。
可如果,加上疯汉呢?
她脑海骤然一亮,目光朝疯汉那边扫去。
所见当即印证了她的猜测,疯汉担心的神色尚未收敛,然他背后微白的窗纸却突然显现出一个人型的黑影!
“小心!”晏诗心头骇然。这局面,比她想象的,还要险!
疯汉虽未痊愈,可对危机感知却是要比晏诗更灵敏些,在她瞳孔睁大,话未出口之际,疯汉早已加速朝晏诗扑来!
顺带抽了身侧花瓶里的枝条,打向桌底不甘重探的蛇信!
晏诗见状也反应极快,视线虽受阻,然身躯让开疯汉前行的通路,手腕一甩,辟水剑芒便覆盖住了疯汉背后所有的要害方位!
身形向错,二人刚一照面,便各自交换了出手对象。
不出意外的“叮”之一声脆响。
手上传来硬物撞击的力道感,充分说明辟水剑遭遇了同类——
一柄看不出什么特征的古朴青铜剑破窗而入,被辟水剑拦截半途。
青铜剑来势受阻,似乎稍觉意外,剑意当即有所凝滞,可下一刻便沛然大力汹涌而来,直欲突破辟水的防御,重伤室内之人。
晏诗也不同其正面相抗,手腕一翻,辟水便抽身而走,利用对方在外,视线不明的情况,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毫无声息的向那窗外黑影刺去!
她对自己的速度有信心,对方剑气已停而又续,远不如她的来的自如随心。故而兵行险着,任由疯汉背后空门敞露。
若他不变招,辟水便会先一步穿透他的胸膛。
果不其然,对方察觉不妙,抽剑回防,打开她的辟水后,一头撞碎窗棂,跃入室内。
伴随而来的便是一股扑面寒风,冲淡了屋内的暖意,令人皮肤一紧。破烂窗纸在风中狂飞,给其中剑拔弩张的气氛再添一丝肃杀。
此时晏诗才看清了对手的样貌。
然说看清,也不未完全——
只因对方脸上带着铁质面具!
将来人面目遮得严严实实,只余两个黑洞洞的眼眶,将来意暴露得纤毫毕现。
此时桌底下那人也显出了真身,身型瘦小,亦是黑铁遮面,手中一把匕首,将疯汉逼得用尽花瓶椅柱,乒乓声不绝。
“你们是什么人?”
晏诗寻机同疯汉汇合,互抵肩背,她已明显听到疯汉的粗喘声。
使铜剑那人高大,声也低沉厚重,闻言傲然笑道,“尔等鼠辈,还不配听我们的名字。”
晏诗眼皮一跳,手上不停,剑花盛如一树繁瓣,招招杀机封堵对方剑路,口中却道:“这么说,你还是个人物。”
“那是自然……”
铜剑男子语带轻蔑,不妨却被同伴低喝打断。
“别废话,速战速决。”
瘦小男子声音微哑,音色稍高,听着宛如玻璃自砂砾上划过,直让人心底发怵。
铜剑白了同伴一眼,却也机警的收了口。
晏诗暗道一声可惜。却越发觉得眼前的局势沉重起来。
铜剑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子,细小的辟水在同类面前,恰如双方的主人一般。晏诗看穿对方力量由于而灵活不足,可在这逼仄的室内,却恰恰抑制了她的优势。她若要建功,势必要脱离疯汉的身周,那瘦小之人才是真正危险的对手。
而伤重未愈的疯汉同他单打独斗,只怕撑不了多久。而对方的胜利只需要在皮肤上开上那么一条血痕。晏诗赌不起。
对她而言,疯汉不仅是自己复仇路上的有力帮手,坚实后盾,亦是唯一在手的重要线索。对方如此急着设下埋伏,想将自己和赵戈等人一齐灭口,足见自己实时找对了方向!此时她已经失去了赵戈,绝不能够,再丢掉疯汉!
何况疯汉本就伤重难支,拖得愈久,局面对己越不利。
自己二人身后就是破了个大洞的窗户,她视线微微下垂,一手将翻倒的椅子甩向铜剑身前,继而迅速欺身而上,挡在疯汉和瘦子中间,惊鸿一瞥、游龙戏凤、不计东西,一套连招叠出,登时压得瘦子连退三步,唯有招架。
晏诗大喝一声:“走!”同时飞身疾退。
“拦住他们!”瘦子厉喝。
“哼,用得着你说,我早看出来了。一个老一个小,还带着伤。”
铜剑男低声嘟囔:“真搞不懂为什么还要派两个人来。”
口中说着,手却不慢,却是早已瞄准了窗边,一剑刺向正要越窗而出的疯汉。
疯汉身形一顿,又落了回来。
晏诗察觉不对,匆忙回护。此时铜剑的优势尽显,配合着该男子身材,堵死了二人退路,将其逼回屋内。
晏诗听闻疯汉气息比方才略促,又瞥见铜剑上的血迹,视线顺势向疯汉一扫,只见腿上俨然已经受了伤。若放在平时,铜剑这一击全然不会是疯汉的对手,他距离严天行还差得太远,然而如今,却只能避开了要害,晏诗观之心头又是一沉。
只听闷哼一声,四人见面至今,终于有人见了血。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看见晏诗渐渐拧紧的眉心,铜剑男恣意的笑了,“想走?问过你爷爷的剑了吗?”
晏诗努力平复着呼吸,脑中急转,口中应付道:“原来你已经这么老了。”
“我就喜欢杀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铜剑男咬牙切齿,不再等待,抢先出手,染血的铜剑急速掠起,直劈晏诗头颈。
当即一股劲风被其裹挟着席卷而入,风沙迷眼,此时瘦子也再次杀到,晏诗一人独木难支,只得将疯汉狠狠一推,自己刚想闪躲,却哎哟一声,跌了下去。好似竟已被匕首刺中。
铜剑男微微眯眼,躲避骤然涌入的风沙,力气却不减反增,面具下笑意泛起,等着铜剑入肉,直将晏诗这初开的身子骨劈成两瓣。
然而铜剑男子的笑容逐渐变成疑惑,剑锋所到竟是一片虚空。
风沙之中,晏诗早已就地一滚,绕到对方背后,打开匕首的长剑顺势划向铜剑男子的背后!
辟水清光流转,若一击得实,不敢说肺腑脉断,但深可见骨是铁板钉钉。
铜剑势大力沉,又不妨她身形陡转,此时惊觉背后杀机突至,收势不及,后背眼看落入敌手。
幸而瘦子踢了他一脚,身体向前跌扑出去,好似狗吃屎一般。但却实打实险险躲过了重伤的一招,背后衣衫划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铜剑心下一时五味杂陈,心跳如鼓,惊惧、羞恼、暴怒等纷杂情绪齐齐涌上脑袋,不敢回望自己的同伴,只得赶紧爬起,摆好防守姿势,望向让自己狼狈不堪的少女。
却见晏诗杏型的双眼瞪得溜圆,写满不可置信的神色,竟似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画面,比起铜剑男子还要吃惊怔忡得多。
铜剑男子自是浑然不知,衣衫豁口,晏诗再次亲眼见到了那个刺青,噩梦里的刺青!
这是她在真实情况下看见的第二个身带刺青的人。
虽然明知此高瘦二人与刺青定有关联,可亲眼看见那一刹,她还是不禁呆立当场。甚至忘了去细看,与噩梦里的是否一模一样。
口中喃喃脱口而出,“原来是你们……”
铜剑男子这才反应过来,反手就去摸后颈衣裳。摸到裂口时神色亦是一惊。
瘦子听得此语攻向疯汉的匕首蓦的一顿,倏然回望,眼中精光四射,嘶声道,“你知道我们?”
刚说完便知漏了嘴,气息骤沉,“绝不能让他们活着出去!”
话到后来,已是杀机宛如实质。人如灵蛇朝晏诗飞扑过去。
铜剑男子也收了斗嘴之心,气息狠戾,见同伴转向晏诗,当即配合着狞笑朝疯汉杀去。
此时风沙稍静,面具在日光下反射出冷锐的角度,一闪而逝。
晏诗却只觉身体像天火点燃后的千里草原,正被天火点燃,烈焰腾空,瞬间燎原。倘若说赵戈是一截蛛丝,那么眼前二人,就是蜘蛛的两条腿!虽然她没想到现在双方就已经开始交恶,但现在看来,今日是无法善了了。方才匆忙一瞥,并未看清,不知道凶手究竟是铜剑男子,还是这个毒舌匕首,抑或不在这二人当中?
感受到她战意沸腾,辟水发出了低低的嗡鸣。
说时迟那时快,脑海中万千念头闪过,足下却早已有了应对。半个滚落在地的茶碗被她足尖一踢,凌空飞起,砸向瘦子。
瘦子眼中闪过一抹讥诮,也不避不闪,匕首迎上,茶碗瞬间四分五裂,晏诗趁着此刻剑锋突至,碧光一线长驱直入,天怒第一式削切对方手腕。
此招暗含九种变化,算尽对方各路躲避方位,将己方护得滴水不漏,故而得名拦川。此时在这狭小的室内使出来,更见得利,她想不到,对方还有什么办法能够避过。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突破了她的想象——
辟水的清光倒映在瘦子眼中,几乎没在两汪死水中引起任何波澜。他细长的身体骤然间攀上了身侧的墙壁,紧紧的贴着,任由辟水自他身上一掠而过,再摇摆着在墙上游弋前行,柔软而飞快,就像……一条蛇。
是的,没错,就像一条人形的蛇。
不然人怎么可能像蛇一样吸附在墙上呢?
晏诗惊得差点连思维也停滞了,辟水变招时,也只是在对方身后的墙面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
不过一招,瘦子便已来到了她的身前。
匕首远不如铜剑势大,然距离太近,房屋太窄,自己的长剑对上匕首,瞬间优势逆转,此消彼长,她若拉不开距离,就将来到对方的主场时间。
后面一步就是西面墙,右侧是疯汉和铜剑男子,辟水握在手里犹如困兽,蛇口已张开,幽芒吐蕊,须臾便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