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鳌挑了处靠西的院落,晏诗住在左厢房。出入皆有薛家和雍州官兵一同看守。
这边出了这么大的事,却没人报告给杜开等人。待丁冠二人赶到,只能眼睁睁看着薛鳌将人带走。就住在与自己相隔不远的地方。
二人相视一眼,谁也不想将这个消息告诉杜开。
严天行望着远去的一行人,对成诚道,“我知道你们对她的心思,但她目前是我们抓捕晏孤飞的重要筹码,你若是想趁机让薛家将人带走,薛家势大,薛鳌也许不会如何,但你雍州城和你的项上人头,我鱼龙卫还是有点影响力。我希望,我们不会走到那一步。成城主觉得呢?”
成诚只觉得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有些疲累道,“我自会尽力,不老严捕头费心。”
“尽力?那为何今日死的,都是我的人。”
严天行目光扫过军容严正的雍州官兵,口气微冷。
成诚亦早有发觉,不想严天行如此匆忙之下也细心察觉了。
他这几日对杜开等人行事越发不满,如今对着严天行的威胁不耐起来,“现下重点是查清楚何人假传消息,将你我调离。若不是此人,今日不会有此伤亡。严校尉与其责怪我徇私,不如看看别有用心的人是谁吧。”
成诚说罢一挥手,官兵留下一队打扫现场,其余人均随他离开。
严天行一腔憋闷,回望不远处的丁冠马林二人,问道,“杜开呢?”
“薛家过来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传讯!”
“薛家闯入牢里那会,你们在哪!”
丁冠马林二人暗中对视一眼,谁也不敢说话,丁冠道,“杜开,受了重伤。我们都在看护,因而来迟。”
“重伤?大夫不是说这两天就能下床,不必卧床休养了吗?”
二人迟疑不答。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好遮掩的。说!”
二人才将今日之事和盘托出,只隐去安排人假传消息一节。
“他那性子,您也知道,劝不住啊。”马林无奈道。
严天行却气不打一处来,盯着眼前二人,心里明镜似的。其中若无此二人怂恿挑唆,他是绝对不信的。
成诚说的没错,当务之急,是要找出那个假传消息之人。
严天行按下心中疑虑,来到杜开屋中。
还未到门口,便听得里面传出污秽的叫骂,不绝于耳。皆是“我要将你剥皮抽筋,割鼻挖眼”之类,语气怨毒至极。
他掀帘而入,只见室内暖如五月,杜开头上缠着厚厚纱布,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两个大夫一脸苦相站在旁边,进退两难。
“情况如何了?”严天行大步走近,询问大夫。
听闻他声音,杜开转头过来。严天行看到杜开右眼,也不禁心头一沉。
大夫胆战心惊的摇了摇头,“个人体质不同,杜大人恢复良好的话,兴许还能模糊视物。那活儿,至少静心休养戒欲半年,好好喝药调养着再看。伤上加伤,有些麻烦。”
“没有更好的法子了么?”严天行顿觉棘手无比。
两个大夫对视一眼,均不做声。
另一个期期艾艾道,“这是器质上的损伤,好比刀剑剜心,就算医术再高明,也无力回天啊。”
“如果,及时送回京城治疗,京中杏林高手众多,可能会有更好结果吧。”
严天行闻言顿时心念一动,将杜开送回去,或许是个好主意。
还没说话,杜开便叫嚷起来,“还不是你们没用。肯定是你们不尽心,盼着我死。是不是?后面是谁在指使你们,成诚还是晏诗?”
大夫面对这指控立马跪了下来,忙道,“我等并无此心,大人可莫要冤枉小的。严大人明鉴啊……”
杜开又道,“我不管是谁,要我回京城,除非先杀了晏诗那小贱人!”
不提晏诗还好,一提起她严天行便再也控制不住,倏然转身吼道,“别说了!”
好似一声惊雷炸响在众人心头。屋外的丁冠二人都不禁吓了一跳。
杜开更是怔忡当场,望着一脸肃杀的严天行。
“如今我们被人耍得团团转,晏诗却已经落入薛家之手,连晏孤飞人影都没见着一个,你就半瞎半残,还满嘴嚷嚷着要杀晏诗。晏诗的性命无关紧要,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回去向你的义父复命吧!”
“若不是今日中人奸计,怎么会让薛家钻了空子!”
杜开闻言眼珠往别处转了转。
严天行挥退那些侍奉的大夫小厮,上前审视着杜开,“是不是你。”
杜开干笑起来,“怎么可能呢。”
严天行疑窦虽深,但并无实据。只得心下暗叹一声,抬手揉了揉眉心。
“你还是早日回京治病吧。”
“我不走!这事虽然是我不对,事先没跟你商量。可是不过一个犯人。鱼龙卫的手段你见得还少么?说到底,还不是晏诗那个贱货!”
“她居然藏有针。她怎么会有针?你平时怎么是看管的!”
严天行为之气结,一点也不想去看杜开端到他眼前的托盘。
晏诗有些手段,他知道,但并不在乎。缠绵化骨香的威力他熟知得很,就算有些利器也难以造成见效。只有杜开这种蠢货,才会去给晏诗机会。
“大夫的话你也听到了,走不走,随你。但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我的目标只有一个,抓到晏孤飞和薛璧。要么,你明日就回京,要么,你就在此安心养伤,轻易走动了。”
“什么意思?”
“你要软禁我?”
杜开不敢置信的看着严天行,却见他再无二话,转头出去了。
“严天行……”
杜开的声音隔着老远都能听得到。门外没了丁冠二人,却多了四个雍州官兵。
……
这边房里,薛鳌冷眼看着成诚命人送来给晏诗的衣物,红的白的都有。鄙夷道:“小小年纪就懂得勾引男人,跟你爹一样下贱!”
晏诗忍不住了,骂自己也就罢了,这回连带自己亲爹,怎么听都刺耳。
她随便套了身衣服就从后堂掀帘而出,“你骂够没有!不穿不行,穿了也不行,不然你给我买啊,这算勾引你吗,舅,舅。”
薛鳌不妨听到这个称呼,脸上表情一下僵住了。
突然挥袖将桌上茶碗杯盘尽数扫落,冲她怒喝的,“不许你这么叫!听到没有!”
晏诗被他的变化吓了一跳,对于此人的变化无常终于有了清晰的认识。“知道了。”
外面有人进来利落的打扫,换上一套新的碗碟餐盘,像是司空见惯。
除了地上些微水渍,好像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呵呵,呵呵呵,”薛鳌看着她,忽又笑了起来。听在晏诗耳中只觉毛骨悚然。
“他们挺心疼你的吧,才把你养得这么蠢笨无知。”
晏诗懒得听他废话,起身便想走入后堂,严天行和杜开留下的伤还没好呢,养精蓄锐才是要紧。
只听得他继续说道,“你说,要是拿你的命,去换他俩其中一个,他们会怎么选?”
晏诗闻言,好似往一个冰窟无休止的坠落,四面八方皆是呼啸的风声。
不禁止住脚步,大喝一声,“薛鳌!”
“哈哈哈哈……”薛鳌肆意的狂笑,“你也很好奇这个结果对不对?”
“哈哈哈,看来没错了,要是知道你在这,她一定会回家的。”
“你别做梦了,这么压抑的家,她不会回去的。”晏诗想起过往记忆中薛璧鲜活的笑脸。
“不,她会回来的!”
薛鳌突然来到晏诗面前,捏着她的下巴,“有你在,她一定会回来的。到时候,我会亲手把你爹那个混蛋送进地狱!”
看着薛鳌兴奋而狰狞的表情,晏诗心头一片冰凉,心中只想到,是不是她做错了。不该让孙书阳把薛鳌引来的。他就是个疯子。
她情不自禁开口,“你……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薛鳌闻言又笑了起来,“你当然不知道,你个蠢货,还当真以为是那个白痴大夫叫我来的?”
“你那个姘头派人上山传讯时我就知道了。”
“你是吃过屎吗?”
晏诗感觉面对薛鳌,理智这个东西正在拼命离她远去。
“你说什么!”薛鳌勃然大怒。
“不然你为什么嘴巴这么臭。”
薛鳌目光骤然一厉,抬手挥来。
晏诗没躲,闭上眼睛。
沛然大力袭上右颊,一个站立不稳,便摔倒在地。右脸顿时火烧一样疼起来。
薛鳌挑眉,“这么弱?你是怎么杀死那些土匪的,原来是徒有虚名。”
她固执的没坑声,拍拍裤腿站起来就往后堂走。
“站住。”
薛鳌的语气又生出了不悦。
晏诗不动,只待看他意欲何为。
只见薛鳌朝外呼道:“痴鱼。”
闻言外面走进来一个黑衣女子,晏诗一看,正是当时让薛鳌先走那女侍卫。
“去给她买几身新衣服。”
名叫痴鱼的女子随即看了她一眼。
“不用了。御寒蔽体而已,不用这么麻烦。”晏诗懒懒道。
薛鳌半眯着眼睛转过头来,“我发现从见面到现在,我说的每句话你都要和我作对。”
“是不是你对我的宽容有什么误解。”
晏诗从鼻孔里发出一声低微的哂笑。
“那些衣服,全烧了,”薛鳌径直对痴鱼道,“她不脱,就一起烧。”
痴鱼闻言又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随便吧。”晏诗来到后堂,将衣服脱下。
痴鱼视线在她身上的青紫处停了一瞬,便开始给她量身。
“我不喜欢人违拗我的命令,这是最后一次。”
薛鳌的声音漠然的在帘外响起。晏诗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天底下谁喜欢呢。可你又不是上帝。
“不违拗,便能活命吗?”晏诗任由痴鱼在身体各处丈量,心不在焉道。
痴鱼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晏诗这才发现她眼珠颜色极深,琉璃似的。
“哈,好问题。”薛鳌在前头答道,“虽然可能性不大。但至少还有机会。有机会,总比没机会好吧。”
“知道了。”晏诗恹恹的答道。
不知是不是故意,晏诗忽然觉得落在腰腹丈量的手有些重,恰好碰到严天行那一脚踢到的地方,“啊……”她不由得痛呼出声。
痴鱼的手又移到别处去了。
倒是薛鳌听到动静问道,“怎么了?”
没等晏诗张口,便听痴鱼道,“没什么。”
说完没过多久,痴鱼便出去了。
晏诗揉着痛处,平稳着呼吸。听到外头薛鳌叫道,“只要要湖蓝和浅碧色的。”
她撇了撇嘴,不愿费心探究薛鳌奇怪的嗜好,上床滑进了被子里,向左侧躺着闭上眼睛,不知道爹娘现在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