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员外面不改色道:“大乾国只怕要迎来脱胎换骨的变化了,老夫的生意靠的是江湖人士赏脸,江湖儿女,哪个不敬重安国侯,毕竟安国侯做了那么多事,单是天花预防这一件,足以万古流芳!再说了,滁州又不是没有世家门阀的人,老夫与安国侯但凡有一点合作,也迟早瞒不过他们!”
林铭陷入了沉默。
陈员外没有逼得太紧,只是自顾自品茶。
他没有告诉林铭自己的考虑。
原本他不想玩这么大,和梁萧在明面上保持若即若离的合作关系也好。
但如今他已经是年逾古稀,本来该是儿孙满堂的年纪,却只有一个年近三十还没婚配的女儿。
等他走后,女儿陈心月如果还没有婚配,失去了他这个亲爹的束缚,多半还会和陈少陵走在一起,到时候如果梁萧没有垮台,陈府依然难以避免向陈少陵的“师妹夫”梁萧靠拢。
与其如此,不如趁早押宝,说不定还能博个流传后世美名,再不济,及时脱身!
反正他是一把老骨头了,既然侠骨丹心的女儿注定会站队冒险,还不如让他来提前冒这个险,说不定还能成为天子和梁萧阵营的元老!
如果林铭也能及时站队,那就再好不过了。
林铭长叹良久,说道:“没有老师提携栽培,学生也走不到今天,与安国侯作对,学生也担心哪天惹得滁州侠客们不满,突然就人头落地呢?等安国侯到来,学生就例行公事,帮他一把,毕竟他是奉命巡视江南,有权接管滁州军政,学生也不想成为下一个独孤凌……”
陈员外忍不住开怀大笑。
公羊氏怎么算也算不到,滁州一带的江湖侠客居然会如此敬重大乾安国侯!
相对的,那些恶霸反而恨透了梁萧,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也是林铭顾虑的原因……
他不敢得罪侠客,不等于无所谓得罪恶霸。
二人交谈的同时,太守府里一名中年人回到家中,向自己等候已久的手下下令:“回金陵告知太师,安国侯梁萧到滁州之后,可能是去了一趟陈府,陈员外就来找林铭。让太师加倍小心,陈员外说不定已经向梁萧投诚!”
手下迅速离开。
又过了片刻,中年人房间外面传来声音:“林先生,太守让您准备准备,今天下午或者明天早上,可能要随他见一位贵客!”
林先生回应道:“知道了!”
外面消停之后,林先生从床头取来一支三寸长的带鞘匕首,藏在怀中,目露凶光。
流云观内,梁萧大笔一挥,一气呵成,在纸上留下一首诗。
诗名:《观易吟》!
【一物其来有一身,一身还有一乾坤。能知万物备于我,肯把三才别立根。天向一中分体用,人於心上起经纶。天人焉有两般义,道不虚行只在人。】
众人看着这一手行草,不禁惊叹。
流云子更是罕见的面露喜色,拍手称赞:“妙绝!实在是妙绝!”
众人只是鼓掌,但因为看不懂诗中意境,也不敢随便评价。
剑琴晚忍不住凑到梁萧耳边,耳鬓厮磨:“妙在何处?我只知道三才是天地人……”
梁萧正要回答,流云子先开口了:“这天地间,万物各具形体,莫不负阴而抱阳,掌握此天道人事共同遵循的阴阳对立统一法则,则经天纬地无往而不顺。人人一太极,物物一太极,也恰好切合我们太极道的思想。”
“天人焉有两般义,道不虚行只在人!道不虚行只在人,哈哈……”
流云子不停拍手,开心得像个孩子,似是返璞归真。
众人目光灼灼,欣喜点头。
其实他们还是听不太懂……但这不妨碍他们崇拜梁萧。
剑琴晚和月怜抱着梁萧的胳膊,一脸自豪。
她们可是身临其境,看着梁萧解答菩提寺住持弘忍提出的三问,还为弘休写了一首偈诗!
他对佛家有所了解就算了,居然还懂道家的思想!
再加上那些机巧工具,和行军布阵……
放眼大乾国,岂不是三教九流无所不通!
此时最震撼的当属李瑾瑜。
只有她这老一辈的人,能明白流云子是何等人物,否则天子也不可能特意安排羽林军来保护。
当过将军,做过侠客,治理过滁州,还会经商,流云护手这种宝物的构思也是他提出来的,又是太极道公认已经超越祖师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如果真想出名,是可以开宗立派的,偏偏喜欢躲在流云观里自己玩!
但流云子已经几十年不曾在思想方面称赞他人,顶多就是夸一夸大乾三圣和卓子房等人。
“这首诗,老夫会请人刻在门口石碑上。”流云子拿起这首诗,嘿嘿笑着,又把诗交给剑琴晚。
“老爷爷怎么把这幅墨宝给我呀……”剑琴晚一脸不解,但还是乖巧拿好。
“帮你准备的嫁妆。”
流云子的回答,差点让剑琴晚摔在梁萧怀里。
又来……好开心!
梁萧只是微笑注视着流云子,心中更加敬佩。
这首诗放在大乾,将来也一定是价值白银万两以上,流云子并没有选择收藏,对他而言,诗的内容才是真正的宝贝,载体是什么,早就无关紧要了。
淡泊名利!
这首诗很快在流云观里传开,老少道士们纷纷跑来向梁萧行礼,感谢提点之恩。
两箱子白龙金和一箱子银龙金,被流云子全部送给梁萧。
梁萧告辞的时候,因为流云观里都是些粗茶淡饭,流云子也没有留众人吃饭,而是让道士们送行。
站在二楼阳台上,远远望着梁萧离去的背影,流云子双手互相藏于袖中,喃喃自语。
“才虚岁十九……简直不可思议。莫非他当真是上天派来挽救我们大乾?不知,有生之年还能否得见大乾国脱胎换骨。”
年事已高的流云子,很难再流眼泪,可依然不禁感慨叹息。
他年轻时之所以远离朝堂,也是因为厌倦了朝堂上的钩心斗角。
连卓子房都受不了那种风气,选择告老还乡。
马车里,梁萧戴着清洗过的流云护手,抱着脸红的剑琴晚,左边坐着月怜,右边坐着卓荨。
“公子还真是很喜欢这双护手。”月怜欣喜道。
“嗯,手感不错,可以经常戴着。”某人一脸淡定。
剑琴晚只是目光幽怨,大气也不敢出。
手感不错?分明是这家伙戴着流云护手,一直在玩她的手!
众人回到客栈,发现陈少陵夫妇和陈心月已经在此等候。
陈心月语气恭敬且感激道:“多谢安国侯撮合!安国侯方便的话,我爹稍后可以带着林太守前来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