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安很少再有这种黑暗的感受了。
上一次还是捡到南宫倦的夜晚。
脚步的踢踏声仿佛响在耳畔，刀剑雪白的刃上又映出了他蓝色的眼瞳。
唰—
刀光划开了眼睛。
眼前的这个黑夜，好像不够寒冷。
记忆如潮水般回涌，他想起来自己已经失去了眼睛。
谢淮安坐起了身体，将枕头竖放，靠着床头。
眼眶处并没有传来疼痛，伸手轻触，是纱布的触感。
谢淮安很快接受了这个结果。
毕竟他还活着，不是吗？
咔～
应该是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您…你醒了”。
语气中带着一点局促，又带着一丝不安。
谢淮安听出来，这是何沐心的声音。
虽然看不见，但他脸上依旧挂起一抹慰人的笑容：
“是你救的我吗？
一直以来在你面前装老人，现在想想还是有股社死的感觉啊。
当时我没有吓到你吧”。
“没，没有”，何沐心赶忙摇着头，随即就意识到对方已经看不见了。
咬着嘴唇道：“没那么可怕，你，还是挺帅气的”。
谢淮安依旧微笑。
对话的时间，他的灵力游遍全身，仔细了解了自身的情况。
除了双眼的缺失，其它地方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修为也没有折损的迹象。
识海浮陆中破道也在安安静静的插着。
收敛笑容，轻轻往后一靠。
他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何沐心看着谢淮安陷入沉思，轻手轻脚的将自己提来的果篮放到桌上。
打开她带来的食盒。
谢淮安的思绪被这阵诱人的香味打断。
失去了视觉之后，他的嗅觉似乎更加灵敏了。
“是皮蛋瘦肉粥”。
何沐心拿起汤勺吹了一口，连汤带碗举到谢淮安的嘴边：“我给你煮了皮蛋瘦肉粥，我喂你吧”。
“不用了，这点小事，我还是可以的”，说着伸手凭着感觉去接碗。
只是不小心触碰到了何沐心的手指，谢淮安连忙道歉：
“抱歉，我这个眼睛…”
何沐心虽然脸有些泛红，但好歹知晓对面的情况，连忙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还是我喂给你吧，张嘴”。
这…
“我来喂吧”，粗犷的声音忽然响起。
“啪”，房门被人一脚踢开。
谢淮安听着这力度就知道是谁，当即笑骂了一句：
“胖子，这是医院，人家还要休息呢”。
南宫倦踢开了门，也不回应，两步就直接走到了床边。
顶着冰淇淋的羊面具也挡不住对方粗重的呼吸，发红的眼眶，和噬人的目光。
何沐心被他盯得心里有些发毛，然后一个背影挡在了她面前。
——是何宇中。
他的脸上带着愧疚，但身形不曾有一点动摇。
看着眼前的胖子，再看了眼其人身后那张熟悉的狼面具。
何宇中深吸一口气道：
“是我拜托这位同志带她去的游乐场，发生这样的事，责任在我。
我愿意承担局里的一切处罚”。
“爸”，何沐心这一声中甚至带上了哭意。
“胖子，这事跟人家没有关系，是我非要去的游乐场，就算没有何小姐，我也是要去的”。
又将脑袋转到何宇中声音的方向：
“何局长，你先带何小姐出去吧，让我跟他们待一会”。
何宇中惭愧又感激的看了一眼谢淮安，拉着女儿的手就出了病房。
……
南宫倦依旧沉默，直到石应文神念在整个病房仔细检查了一遍，对着他点头后才开口：
“你说你把你能的，我没教你怎么做吗？我不是让你等我吗？
你他娘的就用这幅样子等我”。
谢淮安拿起桌上的粥碗，很淡定的喝了一口，那样子都让石应文怀疑他到底瞎没瞎。
“你说青衣看到我这幅样子会不会嫌弃”，说着还摸了摸自己的脸。
南宫倦感觉自己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你还知道她？我都把局长拦下来了，她要是知道了这件事，我怕不是会被院长打死”。
听到洛长河，谢淮安喝粥的气势一缓：“院长怎么说的？”
“哼，怎么说的，那老东西竟然跟我说年轻人受受挫折不是什么坏事。
他奶奶的瞎的又不是他，棋品不行就算了，人还这么阴阳”。
石应文嘴角抽搐，不该听的他只当没听到。
不过话说那瞎子一碗粥都快喝完了，你就不表示一下惊讶吗？
谢淮安放下了空碗，一脸疲色的对着南宫倦道：“还是说正事吧”。
南宫倦见状也没有了吐槽的欲望，只是哼出了一句：“先说说你的经历”。
谢淮安当即就把他在光辉游乐场的经过详述了一遍。
石应文听完的第一反应是“你小子真命大”。
南宫倦听完之后第一句却是问何沐心有没有问题。
“我刚刚醒来的时候，特意碰过她的手指，触感不太像”。
南宫倦一脸你还真是个大聪明的表情，决定回头把这件事专门向洛青衣单独汇报。
面上却是说道：“那也不能排除嫌疑，毕竟对方修为高你太多”。
“游乐场你们去看过了吗？”
这次是石应文回答：“去了，我亲自下去的。
不过那里只剩下了一个阵法，其它什么都没有，没有你说的罗盘、阳鱼什么的”。
谢淮安对这个也有预料，毕竟对方都已经暴露了。
“关于这个，我们会向院长咨询，你先休息吧，老这么开着剑意也不是个事”。
揉了揉太阳穴，谢淮安关闭了世界。
胖子是知道他剑意有一剑破万法的属性的，所以对他能看见没有意外。
他真正愤怒的是谢淮安失去的两颗眼睛。
如果眼睛还在，只是瞎了，用剑意代替也不是不行，最多看见的世界是灰色的，并不影响修行。
可失去了眼睛，意味着谢淮安永远无法筑成第九条灵脉，失去了筑脉圆满的追求。
修行之路，一步不满，步步不满，这个缺陷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
本该拥有祁连书院最好的前程的人，如今却有很大可能要断在这里，他怎么能不愤怒。
“那行，胖子，别让愤怒影响你思考，这还是你教我的，你自己可别忘了”。
南宫倦当即就是一个白眼：“你看看我这大脑袋，脑容量一看就知道大了你十倍，你还用担心我？”
谢淮安安心躺下。
世间不见我，我以世界见。
好在他的世间，很小，有世界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