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笑了笑,“你是指什么呢?”接着老人自顾自的说道。
青年男子认真的回答,“是关于HFP的意外泄漏问题。”
老人抬起头看着青年男子,年老的双眸中的锐利目光一闪即逝,“你说是意外泄露?”
面对老人欲言又止的态度,青年男子默默地握紧了拳头,在来到这里之前他已经和父亲好好地做过了沟通。什么事情可以直接说、什么事情在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可以勉强说、什么事情打死也不能说,相关的信息已经从非机密级别到高机密级别都做好了相应的应对措施。但是真正当他站在这个老人面前的时候,他才发现之前的预想里漏算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他自己的精神状态。
青年男子此刻绷紧身体,默默忍受着精神上的压力;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赤身裸体的站在狮子面前一样,莫名的恐惧感从对方目光扫向自己的那一刻开始就攥住了他的心脏。明明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老人,但却是他第一次在面对老人的时候感受到了这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感。‘不愧是救世英雄中的一人,这才是他的真面目么……以前的那种和蔼的氛围只是伪装吗?’青年男子咬紧牙关,一边在心里对比着记忆中的老人一边暗自庆幸没有带手下过来;他自己面对老人都尚且如此,手下在这里的话,他们的表现只会更加不堪。
“是!”青年男子一咬牙,斩钉截铁的撒了谎。
老人轻轻地闭上眼睛,语气平缓的说道,“其实星神们并不在意你们在做什么……”
青年男子一动不动的低下头,似是在认真聆听着老人的话语。对此老人也不以为意,只是接着说道,“对祂们来说,维持仪式的进行才是最重要的,除此之外的一切事物只要不影响到仪式,他们就不会在意。”
青年男子眉头一皱,但依旧没有言语。
老人用食指轻轻地摩挲着座椅的扶手,“至于仪式的存在意义普通人不知道,但是以你的身份想必不会不知道吧。”
闻言,青年男子点头,“是的,我知道。”
老人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后,继续开口,“你们准备做什么,想要做什么我其实都不在乎,但是要学会适可而止。”
青年男子张口欲言,“我们……”
“算了不管那些了。”老人摆了摆手,打断了青年男子后续的话语,然后用苍老但是依旧中气十足的声音说道,“单论HFP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善后?”
青年男子垂眸,脑海里回想起了来这里之前与父亲的那片刻交流,然后抬起头认真的迎上老人的视线,“圣·乔治现在已经在集团内部开始追查了,目前我们已经查明了泄露HFP原始资料与样品的实验室和相关人员,关于其中涉及的人员信息将由我本人作为责任人直接跟进,3天之内必然会给您以及第三管理局一个交代。”青年男子一下子找回了平时说话的感觉,继续流畅的说了下去,“从HFP非法流出后所导致一切损失将由我们圣·乔治集团以经济援助的形式进行弥补。”
老人盯着青年男子的面容,然后开口追问,“短期损失还是长期损失?”
“一切与HFP直接关联的损失都在这个约定的范畴里,具体的补偿方案和条件会在一周内确定。”青年男子平静的回答了老人的疑虑。
老人轻轻颔首,似是认可了青年男子提出的方案。
见此情景,青年男子心中不由的松了一口气,“老爷子,说来这次的事情终究是我疏忽了对各分部的管理,关于泄漏HFP的源头我会亲自派人……”
老人再次摆摆手打断了青年男子的话,“不用了,会有其他人去处理的。”
闻言,青年男子下意识的瞥了眼方才老人伸手的方向,“您所指的——是楼下那个被帕瓦拦住的人吗?”
老人看向楼下牧秋月的方向点点头,“他,很不错。”接着老人又把视线放回到了青年男子的身上,“他和曾经的你很像。”
闻言,青年男子脸上紧绷的表情也没有丝毫的变化,“既是老爷子您看上的,想必是不可多得精锐能力者吧。”
老人嘴角微微上扬,“他将来会是的。”紧接着老人一转口吻,语气不再冷淡强硬,而是用拉扯家常般地温和语气说道,“对了,南宫泽他怎么样了?”
青年男子知道关于‘交易’的话题已经结束了,于是稍微放松了一些的回应道,“承蒙您的关心,我父亲他仍和平常一样,毕竟我们圣·乔治也是以医疗起家的,只是他有些担心老爷子您的身体状况,我听闻当年的那场大战里,您骁勇奋战,但也因此承受了极为沉重的伤势。”
对于青年男子的话语,老人像是回忆起了什么而陷入了沉默,青年男子也知趣的没有主动开口打破这沉闷的气氛。没过多久,率先打破沉默的还是老人自己,“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就几十年过去了,我认识的人如今也没剩下几个了,朋友也好,敌人也罢,最终留下的只有这个逐渐腐朽的回忆。”
青年男子刚想接话,就又听到了老人接下来的话语,“万里那小子已经为他自己的莽撞付出了代价,南宫泽如今也老大不小了,他就别再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老人说到这里,眼神温和的注视着青年男子,但是这温柔的眼神却让青年男子感觉自己身体不受控制的绷紧了,他就像是被捕食者盯上了的猎物一般陷入了极度紧张的状态。老人温和的说道,“我只是个孤寡一人的糟老头子,但是在我下去见那些朋友之前,还是打算继续为这个世界发光发热的,不过——毕竟是一把老骨头了,你也不忍心看我这一把年纪的人还要站起来敲打敲打你们吧?”
青年男子常年接受的教育和与生俱来的性格让他保住了最后的体面,即使此刻心脏已经疯狂跳动的像是要蹦出胸口一样,即使现在他的后背已经满是冷汗,但他依旧用得体、冷静的声音低头回应道,“谨记教诲。”
老人嘴角微微扬起,看着面前这个对自己尊敬异常的青年男子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没有继续说话,老人只是轻轻地挥了挥手,表达了会谈结束的意思。
青年男子恭敬地微微弯腰行了一礼,然后一道空间裂缝凭空出现在他的身后,紧接着两个机械人偶一左一右的从裂缝里走了出来。从老者那森然的气场中解脱出来的男子,逐渐恢复了平时的从容姿态,青年男子温文尔雅的一指房间的某个角落。一名身体蜷缩起来的身穿着病号服的犯人立刻被两个机械人偶强硬的架了起来,同时犯人的脸上还被扣上了一个类似于面具的东西。青年男子朝着老人的方向轻点了一下头,“那么,晚辈就告辞了。”说完,青年男子手中闪现出一张卡片,然后在他将发散出光芒的卡片按向脸部的时候,一步跨入了空间裂缝中。
青年男子前脚刚离开,境界就是‘咚’的一声,房间的大门被人粗暴的一把推开。牧秋月身上衣服破破烂烂的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正在使用森罗逆变持续对他治疗的花晴眉。
牧秋月一进房间正好就看到了刚刚把黑色面罩戴到脸上的老人,当即一下吼出声,“大老爹!”
一声无奈叹气从老人的嘴里发出,似乎是对这个横冲直撞的年轻人很是没有办法,“哎呀……这不是秋月小友吗?什么事让你这么火急火燎的啊?”
原本满腔怒气与质疑的牧秋月在听到老人和和气气的询问后,顿时发作不起来。此刻的牧秋月就感觉自己像是即将爆炸的火药桶在最后关头被人掐灭了引信,用力打出的拳头却一下子捶进了海绵里面,“我……”
老人紧接着看到了跟在牧秋月身后的花晴眉,虽然她戴着面具,但是老人却依旧认出了对方的身份,面罩下的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笑容,“秋月小友,一段时间不见,想不到你还换了个搭档啊?你原来的那个呢,那小子长得是埋汰了点,不过人机灵。”
“啊……我现在被管理局开了。”牧秋月一下子尴尬的泄了气,下意识的想要抓抓脸,结果却只能碰到脸上覆盖着的冰凉坚硬的面具,“啊不对,我不是来说这个的。”
老人像是有些遗憾的摇摇头,只能顺着牧秋月的话茬说道,“秋月小友所为何事啊?”
牧秋月握紧拳头,“大老爹我们直接说明白话吧,HFP的事情是不是你指示的!在统辖市里和暗区中流通的HFP是你在操控吗!?”
老人听闻后哭笑不得拍了拍座椅的扶手,“原来秋月小友是为此事而来啊,”老人撑着扶手,稳稳地站了起来,“那你可真是误会我这把老骨头咯。”老人一边慢步走向房间的窗户,一边说道,“我没有插手HFP的贩卖与流通,相反,我这段时间也在想办法把这个毒瘤彻底从暗区中拔除掉。”
牧秋月面具下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但还没等他出声询问,一直站在旁边的花晴眉就抢先开口问出了问题,“牧秋月也是来抓HFP的嫌疑人的,那你把暗区大门堵起来不让他进去是什么意思?”
老人对于花晴眉的直言直语毫不意外,“看来小姑娘你也和秋月小友一样是个快言快语的人,年轻人就应该这样嘛哈哈哈哈……”老人笑了一会后,似乎是察觉到了花晴眉的不耐烦与牧秋月的焦躁,这才温和的解释起来,“经过这段时间我手下人对暗区里HFP的调查情况,总算是确认了涉及到的人员和地点,我也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所以就命令他们把这个暗区彻底封闭起来,然后来个瓮中捉鳖。”
听到这里牧秋月感觉自己的额头都开始渗出冷汗了,站在一旁的花晴眉虽然脸上戴着面具,但是牧秋月却能清楚的感受到对方缓缓转向自己的脑袋,以及那逐渐锐利起来的刺人视线。
“不过秋月小友你确实了得啊,哈哈哈哈哈……我还特地命令手下在今天的计划完成前拦住所有外来者的,没想到却被你一路从正门突破过来了,真是后生可畏啊哈哈哈哈哈!”老人对于牧秋月从暗区正门一路打穿到了自己的中央塔下似乎并不懊恼,反而是相当开心的夸赞了起来。
“你这是干了超级大的坏事吧?”花晴眉扯了扯牧秋月的衣角,刻意压低了声音后小声挖苦道。而对于花晴眉这不加掩饰的挖苦,牧秋月也感觉自己尴尬的想要立刻找一个地缝钻进去,同时他也庆幸自己戴着面具,不用担心他那张恼羞到通红的脸暴露在别人面前。
像是要维护牧秋月一般,老人开口辩解道,“不不不,秋月小友不仅没有办坏事,反而帮了我一个大忙啊。”
“啊?”陷入尴尬的牧秋月和准备继续挖苦搭档的花晴眉异口同声的发出愕然声音,就像是鸭子被人瞬间勒紧了脖子般的诡异叫声。
老人发出恶作剧得逞般的快意笑声解释起来,“瓮中捉鳖谈何容易,尤其是这个瓮又深又贵重,它们躲藏太深我也没辙啊。”话音一转,老人一指牧秋月,然后笑着说道,“我从一开始就没期待封锁整个暗区就能把这群染指HFP的败类揪出来,它们就像老鼠一样担惊受怕越藏越深,尤其是它们知道我不可能永远封锁暗区,它们会等到我被迫解除暗区封锁的时候,而那时就是它们苦等的逃脱升天的机会。”
“难道说……”牧秋月瞠目结舌,他隐约猜到了老人的计策,而站在他身旁的花晴眉也一下沉默不语。
“以这群老鼠的习性,不论我是真的被迫无奈解除暗区封锁,还是为了引蛇出洞而假意解除封锁但暗中另行安排陷阱,他们也依旧会绷紧神经、步步为营,那样的情况是最麻烦的,既难抓也抓不全。”老人回过头,满意的看向窗外,此刻外面正在不断传来战斗的声音,“必须要有一个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意外出现,而这个意外出现的缺口才能让这群成精了的老鼠们放松警惕。”
牧秋月神色复杂的长长叹出一口气,和大老爹合作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亲身体会到对方心思的深沉,“我们不是合作关系吗?这么重要的计划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老人轻笑,“秋月小友,你是这个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也是我唯一无法掌握的一环,我没有告知任何属下这个计划的全貌,所以他们才会以全部力量来阻击你的强行闯入。我也没有告知你,这样你才会拼尽全力的去创造这个‘意外出现’的逃脱口。只有在双盲的情况下,我所设下的陷阱才会‘意外’的如此真实啊。”老人称赞般地感慨道,“你觉得我不信任你所以才没有告知这个计划?恰恰相反,我正是因为相信你所以才没有告诉你,而你也正如我相信的那样……鲁莽、冲动,或者说——你坚定的贯彻了你自己心中的正义,所以计划才能如此成功啊。”
说罢,老人对着窗外的暗区景色猛地张开双臂,如同要拥抱这片生存于黑暗之中的城市,“你的正义成就了我的计划,也将使得这个庇护所完成一次彻底的清洗。”老人的声音突然间没有了方才那种轻松与和蔼,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花晴眉后背发冷的冷酷与霸气。
“利用……”牧秋月握紧了拳头,但又默默地松开。
“是的,我们从一开始就是以互相利用为基础来合作的,不是吗?”老人的语气里再次恢复了先前的和蔼氛围,他转过身注视着牧秋月笑道,“而且从结果上来看,你确实拯救了这暗区中的无辜者,而我也畅快的清理了那些老鼠,这是双赢啊,秋月小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