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玻璃制品碎裂的声音一下子将睡眠中的牧秋月惊醒,经历过的特殊训练与多年的生活习惯已经让他对这种隐含着危险意味的声音极度敏感,哪怕是在身体负伤的情况下也是如此。
牧秋月猛的睁开眼睛,然后看到了病房门边一地的碎玻璃,以及正在门口和几个黑西服男人掐架的罗根·西里尔。牧秋月和罗根已经共事2年了,虽然不能说没见过罗根这副不用超界能力直接撸袖子和人干架的模样,但是即使牧秋月严苛的搜刮脑中的记忆也能断定这种情形屈指可数。
而且大部分情况下,罗根撸袖子的原因都是占理的。
“队长,他醒了!”三个黑西服男人里,其中一个在与罗根掐架的过程中正好看到了醒过来的牧秋月。于是立刻大声喊道。
“带走!”看起来是三个黑衣人里为首的一人一下子使出全身的力气将罗根挤开,然后把房门的位置让给了两名同伴。
“你们!”罗根见状顿时焦急,然而将他挤开那名黑衣人队长却立刻从腰间掏出配枪指向了罗根。
“我们隶属第一管理局内务科,现在奉命抓捕嫌犯牧秋月,高级调查员罗根·西里尔,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不要妨碍我们执行任务!”咔嚓一声,牧秋月和罗根的脸色同时一冷,因为黑衣人队长打开了配枪的保险并且瞄准了罗根。
不过,即使是被人拿枪指着脑门,罗根也依旧没有服软,毕竟在这么多年的工作中他都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前反复横跳过多少次了,“什么鬼命令!”罗根一把抓着对方的手枪顶在了自己的脑门上,大声怒吼,“什么命令允许你们第一管理局内务科的人来这里抓捕我们第三管理局外勤科的负伤队员!明目张胆的越权出手是吧?有种你就在这把我崩了!我看看你们一局的人有没有这个胆子在三局的地盘打死三局的人!”
看到罗根如此表现,黑衣人队长依然不为所动,但是他手下的两人却僵在了原地,毕竟他们也对这次任务感到困惑,不同管理局之间跨局执法,这还是自管理局机制成立以来第一次发生,但毕竟他们是隶属于第一管理局的人员,而且接到的也是由第一管理局的高层正式下派的任务,即使知道这其中有些异常,但也不是他们能够拒绝的。
牧秋月见状叹了口气,随手撕开手上注射贴,然后走下床,但即使是这样普通的举动,他却差点两腿一软的倒在地上,幸亏他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床头的把手这才没有摔倒。“罗根,我还是和他们走一趟吧。”
罗根立刻反对,“不行!这命令根本不合规!你要是跟他们走了指不定要出什么问题!”
牧秋月发现自己似乎真的虚弱到没有太多力气,于是又坐回到了床边,然后看着僵在病房里不知如何是否的两名黑衣人开口道,“说一下吧?什么事能劳烦第一管理局的内务科违反规定的跨局抓我呢?好歹让我知道一下被抓的理由吧?”
两名黑衣人看了看他们的队长,只见黑衣人队长默默地重新锁定配枪的保险并将其收了起来,然后又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安瓿瓶,沉默的将这个小瓶子举到面前,让在场的人都看到。
看到这个安瓿瓶,牧秋月一下子就想到了这几天碰到事件,接着黑衣人队长开口道,“这是从你的衣服口袋里找到的,你有什么辩解的话可以留到我们做调查记录的时候说。”
牧秋月尴尬着苦笑道,“没想到我也有听到别人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
罗根看着安瓿瓶先是露出疑惑的神情,然后又神情一变,不敢置信的看着牧秋月,“牧秋月,你?!”
牧秋月一摊手,“别看我,我都不知道这个安瓿瓶里面装过什么玩意,只是这两天执行任务的时候碰巧捡到,想要等空闲下来再调查一下来着。”接着牧秋月苦笑的看着罗根,“看来你知道这玩意是什么,早知道一开始就让你去查了。”
黑衣人队长冷笑一声,“哼,油嘴滑舌。”两名手下顿时上前把牧秋月的双手拷住,同时还收走了摆在床头的卡盒。内务科的人在羁押超界能力者的熟练度上显然不输外勤科的人,牧秋月被黑衣人押走经过罗根的面前时,偷偷地用被拷在身后的手指做了个手势。罗根眼神一动,然后默默地握紧了拳头但并未再去阻拦黑衣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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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秋月躺在禁闭室的床板上,开始思考起自己现在的处境。首先他现在所处的禁闭室仍位于他所居住工作的第三管理局统辖市里,只是这里似乎不是第三管理局建造的,牧秋月猜测这里大概是某个第三方安保公司的地下禁闭室。第一管理局的人抓捕了他,但是却没有第一时间把他带到第一管理局所在的统辖市进行关押,这其中或许是因为第三管理局插手了,又或者是第一管理局的还在走其他的流程,但是不管是哪一种情况,现在被封闭在禁闭室里的牧秋月都无法进行确认。他被第一管理局内务科的人抓到这里已经过去2天了,而在这期间,除去每天按时过来送饭的机器人,他就再也没见过去其他活人了。原本,牧秋月还以为这只是一场误会,只要过来详细的解释一下就没什么大事了,但是现在看来对方压根没有向他问话的意思,这局势似乎比他预计的更为复杂。
‘秋月啊,你这傻小子真是傻得冒泡……总有一天你会把你自己给坑死。’
牧秋月眯起眼睛,脑海里响起了师傅曾经对他说过的话,牧秋月苦笑两声,师傅说过的话果然是话糙理不糙。
牧秋月皱着眉头换了个姿势继续躺着,这个禁闭室的床就是一块铁板上盖了块布,又硬又冷,远远不如第三管理局里的禁闭室那么有人情味。牧秋月调整好姿势后开始思索,回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似乎所有的‘不对劲’都指向了‘安瓿瓶’。虽然他不知道这几天频繁见到的安瓿瓶到底是什么,但是能让第一管理局如此兴师动众,甚至不惜公然违规也要把他扣到这里,很明显那玩意不简单。
牧秋月闭上眼睛,脑海里又再度浮现出这几天所经历的那几场不太寻常的战斗,每一次敌人的突然失控似乎都和安瓿瓶有关。“安瓿瓶?不对……是和那里面装着的东西有关。”牧秋月睁开眼睛,喃喃自语。细细一想的话,安瓿瓶只是个容器,真正重要的或者说危险的是这个容器装过的东西。
“那几个人失控的时候瓶子里的液体都消失了,难道是某种强化剂吗?”牧秋月实在忍受不了床板的不适感,干脆坐起来继续思考。“特殊液体,超界能力失控,第一管理局……”牧秋月皱着眉头,“前两天在港口的任务里的那两个目标……好像就携带了大量的装有那种特殊液体的安瓿瓶,走私?运送?任务的真正的目的到底是抓那两个人还是他们携带的东西?”突然,牧秋月长长的叹了口气,“不行,在假设之上再假设,问题与疑惑会没玩没了的冒出来,再想下去的话就要怀疑管理局本身了,哎……手头的情报还是太少了。”牧秋月无奈的靠在墙上,冰凉的墙壁让他有些发热的后脑勺感觉舒服了许多。
唰啦一声,牧秋月听到了禁闭室走廊里开门的声音后立刻打起了精神,‘只有一个人?’牧秋月眯起眼睛,认真的听着穿过走廊传过来的脚步声并立刻判断出现在走过来的只有一个人而且是男性。
很快,来人推开走廊通向禁闭室的门,而牧秋月也终于看到了来者的模样——身穿黑西服的大众脸男子。男子走到关着牧秋月的禁闭室栅栏门前,隔着门开口了。
“牧秋月,我是第一管理局内务科的易和歌·钱德勒,是你的案件负责人。”易和歌一边说着一边在他自己的面前唤出投影屏幕,就在易和歌看着屏幕准备继续开口说话的时候,牧秋月干脆的打断了对方。
“等等。”牧秋月伸出手,“总之先等等。”
易和歌“牧先生,你有什么疑问吗?”
牧秋月没好气的摇摇头,“什么案件?就算有案件也轮不到你们第一管理局处理我吧?”
易和歌面带微笑的推了下戴着的金边眼镜,和和气气的开口解释,“按照规定,第一管理局确实无权插手同级别的第三管理局内务,但是我们执行的是由委员会下发的特别行动命令。”
“委员会!?”牧秋月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是的,超界管理委员会,牧先生你应该也知道,我们所有管理局都是直接对委员会负责,因此这份特别行动命令,不仅高于约束我们所有管理局的规定,而且我们第一管理局也无权拒绝执行该命令,所以从程序上来说,本次行为并未违反规定。”易和歌依然是挂着那副营业式的完美微笑,如同精准的机械一般为牧秋月解释。
牧秋月沉默的凝视着易和歌,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会,然后冷静的开口,“我可以知道抓捕我的原因吗?”
“可以,牧先生,这是你的合理要求,而且……”易和歌轻笑道,“这本来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之一。”易和歌微微点头,“我可以开始了吗?”
牧秋月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点点头,他需要尽可能多的收集情报来弄清自己目前的处境,在这种情况下无谓的冲动无法对他带来任何的益处。
“感谢你的配合,牧先生。”易和歌推了推眼镜,然后看着屏幕开口,“经超界管理委员会审查,认定第三管理局、超界调查处、外勤科、贝塔小组、高级调查员——牧秋月严重违反《超界能力者安全协议》与《超界管理局工作者条例》,现命令第一管理局内务科即刻抓捕牧秋月并等待后续处理。”
牧秋月听完后点点头,“所以2天前你们就收到了这条命令来抓我,然后现在呢?”
易和歌的表情第一次出现变化,露出有些困惑的神情,“不,我们还没有接收到后续的命令,今天来这里与你接触,是我个人的独断专行。”
“哦?”牧秋月眉头一挑,等着对方的后话。
易和歌划了几下屏幕,然后继续开口,“依照规定,我有义务向作为嫌犯说明具体的犯罪内容。”
“嗯哼,我听听看?”牧秋月点点头,像是和自己无关一样的随口回道。
易和歌点了点头,“牧先生,这是第一条:你因为使用过度武力杀死任务目标而违反了《超界管理局工作者条例》,发生时间是超界历0077年4月20日,地点是第三管理局2号统辖市的港口区域。”
牧秋月一下子就想到了2天前他在港口时的情景,那个女性嫌犯在接触到安瓿瓶里的液体后立刻发生了肉体上的巨大异变,至于导致对方死亡的原因是否源自于自己对其造成的干涉,这点实在有些说不清。对这一条,牧秋月虽然有些不爽,但是也只能暂时憋着了。
易和歌顿了顿,他看了眼牧秋月的表情后又再次开口,“这是第二条:你因为使用公共危害物品并在未经许可状况下发动超界能力而严重违反了《超界能力者安全协议》。”
听到这一条,牧秋月眼角微微一动,“公共危害物品?什么东西?”
“牧先生,你自己用过什么难道没有印象吗?”易和歌微笑着反问。
“我没用过又怎么知道?话说为什么这条没有标出时间和地点?”牧秋月歪着头反驳,这一条他可是真的一头雾水。
易和歌默默地挥手关掉投影屏幕,然后摘下了耳机并将其关机后塞进了口袋里。牧秋月只是沉默的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的举动,这意味着对方准备谈一些不方便被系统清晰记录的事情,牧秋月明白接下来要谈的才是正事。
“西里尔先生在我刚入职时教过我很多东西,对我来说,西里尔先生不是老师但胜似老师。”易和歌转身走到禁闭室与走廊的过道,确认了房门关紧后才开口轻轻说道。
“西里尔?罗根·西里尔?”牧秋月眨眨眼。
“是的,牧先生现在应该是与西里尔先生一起搭档处理外勤任务吧。”易和歌似乎有些感慨又有些怀念,“真是不可思议啊,那样温文尔雅的西里尔先生会主动调职去外勤科……”不过易和歌马上反应过来,现在并不是怀旧的时候,“牧先生,虽然命令里没有写明,但是根据我的调查,那个所谓的公共危害物品应该是指H.F.P.。”
“HFP?”牧秋月在嘴里咀嚼着这个第一次听到的单词。
“全名是Hyper-Dimension-BilityForced-IntensificationPheromone,我们内部将其简称为HFP,它是一种……”
“能力……激化么。”牧秋月的自语打断了易和歌的话。
“牧先生的语言能力看样子不错。”易和歌点点头,“是的,我们第一管理局目前对这个物质的了解还很欠缺,总结性的来说,HFP有两种特点。”
“洗耳恭听。”牧秋月看着易和歌,露出认真的表情。
易和歌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一是HFP可以强制激化使用者的超界能力强度,二是这种物质具有强烈致幻作用和成瘾性,目前尚无法判断这两种作用之间是否有关联效果,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种物质相当的危险。”
听到这里,牧秋月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这么危险的玩意,你们竟然怀疑我用了!?”
易和歌摇摇头否定了牧秋月的说法,“是委员会怀疑你用了。”
“我靠,我一生积德行善,认真工作自愿加班,哪里惹到那帮子委员会啦?”牧秋月差点被一口气噎死。“哎……你说说那个特别行动命令是什么时候发下来的?”
“4月20日,”易和歌推了下眼睛,“上午。”
“20号的上午?那时候我正在港口那块执行任务。”牧秋月开始思索起来,“委员会怎么就认定我使用了HFP?”牧秋月突然想到了被自己塞进口袋里的安瓿瓶,‘因为我衣服里的安瓿瓶?不对,这个东西我一直都没离身也没告诉过别人……20号仓库里战斗后我晕过去了,是在治疗过程中被人发现了衣服里的瓶子吗?不对,仓库那会已经是下午了,时间对不上。’牧秋月在心里抽丝剥茧般地思考起来。‘能够接近我,而且还能触碰到我衣服里的安瓿瓶……’
很快,一个女性的身影出现在牧秋月的脑海里——花晴眉,‘不对,我第一次见到花晴眉是在17号的晚上,第一次捡到安瓿瓶则是在18号,也只有17号晚上那次我喝了被下药的饮料才能让她有机会接触到我身边的物品,18号之后就没有和她有过接触了,应该不是她……这就奇怪了,到底是谁向委员会举报的?’牧秋月越想越觉得奇怪,即使他把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排查了一遍也没找到可疑的对象。
牧秋月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易和歌假装开玩笑的说道,“总不会是委员会故意诬陷我这个小人物吧?”
易和歌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并没有认同牧秋月的这句玩笑话,却也没有直接否定。
禁闭室里短暂的沉默后,易和歌再次开口,“牧先生,你真的没有使用过HFP吗?因为我收集到的证据里,确实在你的衣服口袋中发现了有HFP残留的安瓿瓶。”易和歌停顿了下然后补充说道,“不过对安瓿瓶的检验报告记录时间是在今天,也就是4月22日。”易和歌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在证据出现之前就定罪的,哎呀哎呀,看来我还是太年轻了,管理局的工作里还有很多事情值得我去学习呢。”
牧秋月看着眼前这个易和歌,对方看似是陷入了思考中一边推理一边自言自语,但实际上确实在向他透露着情报,“那个HFP是怎么生效的?”思索了一下后,牧秋月突然抛出这个问题。
而面对牧秋月的提问,易和歌却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的即答,“黏膜吸收,不可吞服。”说到这里,易和歌又再次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的说道,“根据现有的情报来看,HFP这种物质进入人体后的代谢产物才是其成瘾性的原因,并且这些代谢物很难排出体外,说起来……这些东西一直停留在血液和神经系统里的话可是会造成大麻烦的啊。”
牧秋月撇撇嘴,对方都已经提醒到这个地步了,他要不做点什么表示那可算是白费了对方的表演了,“兄弟,我没记错的话,嫌犯在存在健康问题的时候可以申请让专门的医疗机构进行检测……对吧?”
易和歌满意的微微眯了下眼睛,然后再度恢复了一开始的微笑表情点头承认,“是的,牧先生,这是你的正当权利。”易和歌重新戴上耳机后突然用有些关心的语气说道,“哎呀,牧先生你的脸色仔细一看似乎有些不太好。”
牧秋月紧绷着脸,努力不让自己的笑出声,但还是顺着易和歌的话说了下去,“是啊是啊,总觉得有些头晕和肚子疼,给我做个血液检测吧。”
易和歌点点头,再次抬手唤出投影屏幕,然后在屏幕上点了几下,但立马他脸色一变。牧秋月隔着禁闭室的透明挡板,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易和歌精彩的表情变化。“喂,啥情况啊。”牧秋月开始有些紧张。
“血检申请被驳回了,而且委员会下达了新的特别命令。”易和歌收起笑容,严肃地看着牧秋月,“委员会已经撤去了你的外勤科人员权限和合法超界能力者资格,并决定对你处以死刑。”
听到这里牧秋月睁大了眼睛,但旋即沉默的垂下了头。‘是他们吗?委员会里也有他们的成员?我的身份已经被看穿了还是这只是其他阴谋巧合之下的结果?’牧秋月陷入沉思,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6年前——少女背后的环形彩虹崩解为无数光点的场景,他下意识的握紧拳头,‘唯见……会是那些伤害了你的人再次出手了吗?终于……终于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