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观察着每一个大小、形状、材质略有异常的小型物体，李恒大海捞针一般地寻找着洒落在仙女座星系中的远古遗物。
爱格伯特在自己的个人传记中讲述的都是些与自己的一生经历相关的东西。
那些都是对他而言相当重要的事件，大部分都是和明星人物们之间的诙谐趣事。
若是这些描述足够客观可信，那么也是相当有用的信息，可以用来研究这个外星文明的社会结构和历史文化。
问题在于爱格伯特的性格从小就有着明显的异于常人之处，他的个人传记里充斥着自己的主观臆断。
虽然称不上是什么精神病人的胡乱呓语，但距离可信的客观描述还差得远。
这种充满了艺术加工和主观色彩的个人传记，充其量就是《三国演义》这一级别的，只能作为参考之用。
也许爱格伯特根本没有发射一百五十台留声机，那只不过是他编造出来的一个谎言，即使他的这个谎言将自己也骗了进去。
说不定这台留声机就是他在临死之前耗尽了家财向着太空中发射的一本故事书，里面写的都不过是他临死之前的幻想。
若是全部相信了爱格伯特在个人传记中的描述，那就真的像个傻子了。
就像有些故事中描述的那样，挖出了远古文明遗留的故事和影视作品，傻乎乎地将其中的一切信以为真。
数量庞大的记忆被燃烧泯灭，巨大的能量在宇宙中洞开大量的虫洞。
李恒一边思考着这些不着调的事情，一边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将自己的记忆烧掉了5％。
身躯以超越光速跨过了上百亿光年的距离，他将整个仙女座星系的外围区域都覆盖了起来。
星系中心充斥着大质量恒星和致密的超新星残骸，那里的恒星寿命大部分都仅有区区几百万年，五亿年的时间足够那里的恒星炸完一轮了。
这个文明的留声机在安全的外围区域还有可能保存完整，若是飘向了星系的中心区域，能留存下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虽然理论上李恒能在最小思考间隔之内就将所有的记忆燃烧干净，但他仍旧给自己设下了一个50％的限制。
这是一个人的主体人格占据的信息量，失去超过50％的记忆，之前的李恒就相当于已经消失了。
他倒是并不怎么在意“过去的自己死亡”这类问题。
旧的死去，新的诞生，本就是宇宙的自然规律。
与生俱来的惰性让他对自己本身都没多少在意，曾经送阿基里斯离开太阳系时说的那些话并非虚假。
他确实很有可能在某一天将代表“李恒”这个存在的记忆信息也烧的干干净净。
所谓的“最高等级”、“核心人格”也不过是占据主体记忆的那部分人格做出的决定。
一段仅仅占到他全部记忆少部分的信息，不可能决定他的行为。
一旦这构成部分人格的信息少于他整体记忆的50％，什么人类文明、什么永生乐园，都会在他眼里变得毫无意义。
人类在他的记忆里占到了1％，这1％的记忆和那些被他烧掉的不重要记忆没有任何区别。
决定哪一部分记忆更重要的是那个占据了他50％以上记忆的主人格。
某处远离恒星的星际空间，一只布满了细密鳞片的手臂突兀伸出，一把抓住了一台外表勉强保持着完好的长条形黑色物体。
这一次手臂的后方跟着一具一米高、两米长的身体，两条粗壮的大腿像是游泳一样在星空中轻轻摆动。
周围的星光在这两条腿的摆动中发生些微的荡漾，那是时空的涟漪造成的光影变化。
李恒给自己套了一个与爱格伯特一模一样的外壳。
不仅是肉体的外壳，同时也是性格和行为习惯的外壳。
通过爱格伯特的个人传记，他直接模拟出了一个与这名外星人一样的人格模板。
现在他能完全理解爱格伯特的性格喜好，对于这种外形貌似直立行走蜥蜴的外星人，他可以和爱格伯特一样体会他们的美丑。
根据他们的外形不同，分别产生“好看”、“丑陋”，甚至是“交配欲望”等等不同的细致感受。
李恒对“智人女性外形”的喜好也是从那个男性地球智人的记忆中继承来的。
本质上和他现在将爱格伯特的审美观念添加到自己的记忆中没什么区别。
蜥蜴人晃动着两条大腿，一只手爪握着漆黑的留声机，另一只短小的爪子捏着自己下巴上的一块红色鳞片，在空寂无人的太空中摆出一副沉思者的模样。
“短时间内燃烧5％的记忆，这还是我诞生以来的第一次。”
“没想到会让我的整体人格都出现偏差，思维方式产生偏移和波动。”
“很像是睡梦时记忆碎片混乱重组的感觉，刚刚编造出的这份爱格伯特记忆和李恒的那部分混杂在了一起。”
“嗯……看来不能一次性烧的太多，能吃掉多少就用掉多少。”
5％的记忆看似不多，实际上对于一个20岁的普通人而言，那就是一年的记忆。
突然损失了如此长的一段记忆，肯定会对人格造成不小的影响。
短时间内烧掉过多记忆之后，他就像是处于睡梦中一样，本来有序的记忆信息被随机打乱重组。
这种混乱的记忆重组说不定就会波及到人类的那部分，万一他不小心把银河系的人类全屠光就搞笑了。
影响不算太大，混杂在一起的那部分记忆很少。
最多让他对“类似蜥蜴外形的生物”与“鳞片状皮肤”产生一些天然的好感。
燃烧记忆的动作暂时停止，李恒花了一段时间重新梳理了一下自己的记忆，逐渐地从那种睡梦般的记忆混乱中清醒了过来。
这种感受他之前也经历过，比如让江一等人进入自己构造的阴影世界，主动清理一部分老旧记忆的时候。
只不过那时候整个清理过程相当缓慢，是一种轻松愉快的“睡眠感”。
这一次则是突如其来的“昏睡感”，就像是突然昏迷了一样。
两只蜥蜴鳞爪状的小短手轻松地扒开了留声机的外壳，找到了几百个破烂损坏的空壳子之后，李恒找到了第二份来自五亿年前的留言。
这个文明向星空中发射的留声机数量相当惊人，估计至少有数百万个。
其中有九成九都在长久的时光中破损得渣都不剩，剩下的几万个里面只有不到百分之一还完好无损地保存着内部的信息。
至于像是爱格伯特的留声机那样，太阳能板和储能系统依然还能运作的，出现一个就是极致的幸运。
这种幸运倒也不负他自己吹嘘的传奇之名，这个性格有些奇葩的外星人运气确实足够好。
“你好，捡到了留声机的陌生人。”
“我的名字是尼克勒斯，这是我向着星空中发射的一台留声机，它乘坐着奇幻口袋公司的航天火箭飞向太空。”
“这个名字意喻着【璀璨耀眼的光芒】，寄托了我父母对美丽星空的向往。”
“为了发射这台留声机，我将自己所有的财产都变卖了，为的就是满足父母前往星空的愿望。”
“这可真是一大笔钱，发射一台留声机就需要整整10亿戈尔纳。”
“或许到了你们那个未来的年代，十亿戈尔纳只不过是一笔小钱。”
“向太空中发射一台留声机也不用像是如今这般昂贵，变成了普通人也能随意用得起的便宜服务。”
“或许我这具瘫痪的身体也有了医治的方法，不用躺在病床上等待着死亡降临。”
“可惜，我没能生在你们那个年代。”
“但我的运气也不算太差，这个时代的大部分工作都能通过互联网完成。”
“而且我本人的头脑还算不错，在身体良好的时候获得了足够的职业技能。”
“因此即使现在躺在床上依赖着呼吸机生存，我也有能力赚到足以养活自己的金钱，顺便还能满足我父母飞向星空的梦想。”
“我与奇幻口袋公司签订了协议，在死后将尸体制作成骨灰钻石。”
“我父母当年也选择了这种安葬方式，他们希望在死后像是晶莹璀璨的钻石一样，恒久存在于世。”
“这台留声机上安放着我与父母的残骸，也许它能带着我们的身体被未来的某一个瓦尼特人捡到。”
“也许它会如同设定好的那样，经过数百万年的航行后抵达五千光年外的葛里菲兹，被它庞大的引力所捕获。”
“谁知道呢，毕竟那时候我已经变成了一块晶莹的石头。”
这是一台比起爱格伯特的留声机年代还要久远的老古董，两者之间相差了5个地球年。
一个来自五亿年前的骨灰盒，里面存放着三个瓦尼特人最后的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