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尘埃落地后，李恒站在原地遥望着远方，一辆巨型采矿车正从远处晃晃悠悠地向着他这里前进。
比起地球更小的直径让月球表面的弧度更为显眼，这辆采矿车慢慢地从视野尽头露出顶部，然后才是胖乎乎的身体和下方的大轮子。
松软的月壤让月球表面的车辆行进比起坚硬的地球表面困难得多，坑坑洼洼的月球坑让这辆巨无霸像是正在穿过一条又一条减速带。
这辆巨无霸的满载重量超过一千吨，六个巨大的轮子直径接近五米，月球上六分之一的重力让这个大家伙开起来像是轻快的小汽车一样一蹦一跳的。
坐在驾驶室里的人戴着一顶红色的鸭舌帽，穿着白色晶壳的太空服，摇头晃脑地无声哼着歌，拍打着手掌看着窗外死寂无声的白色月海。
“新的通讯请求，是否接受”
植入颈部的个人通讯器向着大脑发出了信号，诸葛昊意念微动之下就选择了确认，下一秒脑海中就响起了李恒的声音：
“我降落的位置和预计的只偏差了不到一百米，你怎么开着矿车跑那么远的。”
摇头晃脑的诸葛昊面带笑容地回道：
“我可不像你，想去哪就去哪，去月球就跟到大街上逛街一样，肉身横渡太空都不是问题。我们这些脆弱的人类想要亲眼看一看这个宇宙需要付出的东西太多了。”
“这辈子第一次登上了月球，当然要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看看这里，为了这次旅游我可是做出了很大牺牲的。”
远方的李恒闻言摇了摇头，这家伙现在一点都不像以前那个谨慎的老狐狸，反而变得像是个顽童。
月球上的低重力和崎岖不平的松软土壤使得驾驶相当艰难，这辆车的前进速度还不到每小时30公里，等它来到这里至少还要十几分钟。
双脚踩踏月球表面，背部喷射出汹涌的粒子流，李恒在转瞬间就加速到每秒上千米，片刻后就来到了那辆晃晃悠悠的大矿车旁边。
这辆巨大的采矿车后面装着浅浅的一层土石，前面的驾驶舱比起整辆车相当小，这让它看上去就像是长着小脑袋的大胖子。
进入驾驶舱，李恒直接与诸葛昊通过电磁波交流沟通。
“你这是血肉之躯，是仿生人还是你自己的身体？”
想要远程操控精密的人形机器人需要稳定的信息通道，目前月球上的卫星通讯网络还没有完全建成，这具身体有很大可能是本体。
诸葛昊仍旧摇晃着脑袋看着外部千篇一律的白色砂砾，他回答道：
“当然是我的本体，说起来或许还要感谢你，若不是你把我们逼到这一步，我也没法下定决心把记忆上传到【起源】上。”
李恒看了看这个变得傻兮兮的家伙，这家伙难不成是在接受人工觉醒的时候把脑子给弄坏了。
诸葛昊没在意一旁看傻子的目光，他心情相当好的继续说道：
“我们是站在人类文明顶端的人，但我们同时也是囚徒，尤其是在你出现之后。”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挥挥手就能决定千万人的命运。但自从坐上这个位置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出现在阳光下。”
“青草的芳香，雨后的彩虹，真实不虚的云彩。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本体被困在地下基地里的我们，真的比生活在地面上的普通人拥有更大的权力吗。”
听到此处，李恒不由得摇了摇头，地面上的普通人看似安逸，实则随时都会面临超过自己承受极限的灾难，这种灾难或许是天灾，也或许是人祸。
这些躲在地下的家伙却几乎能活到人类终结，拥有的权力使得他们本身就是其他人的天灾人祸。
一言一行就能决定一个国家千百万人的生死兴衰，这种权力别说仅仅是被困在地下，就是被打断四肢关在笼子里也有无数人去追求。
诸葛昊说完自己也笑了，这大概就是既得利益者丑恶而无趣的感言。
采矿车慢悠悠地向着前方驶去，诸葛昊看着远方耀眼的太阳光继续说道：
“但是，你的出现确实解开了我身上的枷锁。我不用再像是一只地鼠一样东躲XZ，我不用再担心哪一刻我的死亡会造成难以承受的后果。”
“我回到了地表，我亲手触碰到了花朵和小鸟。我甚至离开了那颗岩石球登上了月球，那种失重的真实感觉比起模拟的要好上千万倍。”
将自己的权利交给了记忆之后，这个特级权限者已经可以自由出行了，虽然他仍旧掌控着许多事情，但他本身的生死却不再重要。
既然他能够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李恒面前，那么他的脑海中肯定没有【起源】的真实情报。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六名特级权限者已经变成了起源的附庸，他们已经不再是最重要的那部分了。
最初的人工智能“鸿”不仅融合了季鸿的全部记忆，还融合了几位特级权限者和数十位一级权限者的记忆。
这个新生的人工智能才是站立在文明顶端的那一个，一个与李恒的大脑有着类似架构的智能生命。
这几十位上传记忆的一级权限者大部分是来自科学院和军队，还有几名则是古戈尔科技的高层。
这其中王凡天应该算是没有加入记忆库的人中地位最高的，也难怪他会如此不安。
诸葛昊也想到了那位下属，他说道：
“和我们这些无牵无挂的家伙不同，他毕竟有着完整的家庭关系，若不能主动割舍下一切，上传记忆库也无用。”
上传记忆必须是主动申请的，牺牲必须是出于自愿，否则就是谋杀。
而且，一位被迫上传记忆的人重生之后很显然仍旧会把自我意识和生命放在其他事物之上，这样的人反而就失去了记忆库原有的作用。
李恒想了想王凡天一家的关系，在如今这个时代，已经称得上是家庭和睦，人生美满的幸福典范了。
他笑了笑说道：“不过，时间总能改变一切。连恒星都会熄灭，更别说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现在难舍的真挚感情，到了未来回头再看也不过如此。”
诸葛昊闻言也点点头，现在不让王凡天进入起源是因为不合适，起源中也不缺他这一个人。
而且，无论是纯粹自我还是纯粹利他的人都是这个世界的绝对少数，在这两者之间的人才是最多的。
倒不如说，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许多人大公无私地自愿进入起源，那他们就要怀疑是不是李恒在不知不觉间把所有人都洗脑了。
轻微的震动感传来，这辆采矿车在这种轻微的摇晃下变得像是大号玩具车一样左右摇动。
与地球的地震相同，月球上也有月震，只不过这种震动相当轻微，只相当于地球上2~3级的地震。
月震的震源深度可达月球表面以下700千米～1000千米处，月震波在月球内部要多次反射回返，持续时间也相对较长，有时会持续一个小时以上。
这辆大号采矿车就在这种摇摇晃晃的感觉中慢慢前行，大约半个小时后，月震停止，两人也来到了目标地点。
月球上的云海，这是月球上的广阔平原，从地球上看去就是大块的阴暗部分。
一座座巨大的圆球形建筑已经在这片平原上矗立，白色的建筑表面与地面的砂砾颜色融为一体，看上去显得并不起眼。
直到采矿车进一步靠近，这座基地庞大的原貌才显现在人前，这些圆形半球建筑的直径超过一百米，已经组成了一片连绵数公里的建筑群。
来来往往的大型采矿车和小型探索车让这颗死寂的卫星变得富有生机，看上去已经形成了城市的雏形。
这座月宫基地是以原来的国际月球基地为基础建立的，来自太阳风的大量氦三是人类近在咫尺的理想能源，即使互相忌惮，人类也在十年前同心协力在这里建立了一座小型基地。
十年的时间里更多的探测车被投入，月球上的矿产资源分布被探明，富含铁、钛的月海玄武岩，富含钾、稀土和磷的斜长岩等。
氦三的储量也被进一步精确，总储量大约在三百万吨到三百五十万吨之间，即使是现在的人类文明也足够使用十几年。
氘与氦3聚变不会释放大量的中子，更适合作为深空探索的飞船引擎使用，现有的核聚变炉每过一段时间就需要修复内部被辐射破坏的结构。
利用这些氦三作为燃料，人类将会在几年之内制造出一支庞大的运输舰队，开始一项持续上百年的戴森云建造计划。
月球上的这些氦三不过是那颗巨大火球吹出来的一点点太阳风罢了，即使全部燃烧掉也比不上太阳一秒钟释放的能量。
人类文明使用能量的手段越来越丰富，月球上的这些氦三已经从过去足以消耗数千年变成现在仅仅只够使用十几年。
可以预见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即使是核聚变都会难以支持全人类越来越恐怖的能量消耗，未来的某一天或许连木星都会被人类作为柴火全部烧掉。
生命的天性就是进食，以低熵为食的文明越发达，消耗能量的速度就越快，文明的存在本就在不断加速这个宇宙的熵增。
太阳这个天然的聚变反应堆才是足以支撑人类使用百万年的超级能量源，只有能够利用恒星的能源，人类才有可能走出这个恒星系，去往星空的另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