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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寒鸡之毒

    一样世道,百般人生。同样烽火乱世,有人安步当车,乐隐山林,有人遍干诸侯,黑貂裘敝。什么样的生活才是吾心安处,似乎总也没个标准答桉。

    虚竹对自己二十三岁前的人生一直是感激且满足的。对于他来说,少林就是他心归之处。尽管平时偶尔会被师兄弟们欺负,会被师父师叔们责备,但这样的日子让人安心且满足。生活似乎就该这样一成不变的走下去。

    他不太聪明,因此师兄弟们最喜欢和他下棋。因为他每一步都下得很认真,但最后输的总是他。这时赢了的师兄弟会不带恶意地揶揄他几句,他也不生气。笑呵呵地将棋子收拾好,陪着人家再下。师父和师叔却经常夸他,说他没有争竞心,正是出家人该有的心性,虚竹笑笑,不说话。

    不过师兄弟私底下会笑他傻,时不时小小地欺负他一下,比如说弄脏他刚扫干净的地,害他被师父责罚。十岁那年,他脸上长了一个青瘢,一开始只有一点点,后来越长越大,有茶杯口那么大了,盖住了小半张脸。一开始他有点难过,因为他本来就不好看,这下更难看了。可师父安慰他说,出家人不在乎形体美丑,色身什么的不过一具赖以寄居的臭皮囊而已。他觉得师父说得很有道理,于是就不难过了。有时候师叔伯他们下山会带上几个师兄弟,可一次也没有带上他。每次相熟的师兄弟们回来之后会激动地讲上好久山下的新奇景象,惹得其他人一阵羡慕惊叹,虚竹只是微笑而已。在他看来,世上没有什么地方比少林寺来得让人心安。

    这样平静的日子一直到了这天。

    当慕容复告诉他,一年之内帮他找到自己亲生娘亲的时候,虚竹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然后惊喜冲散了心中的那一丝疑惑。为什么慕容公子会说出那样的话呢?是了,他一定是在考验自己的诚心。

    看着虚竹离去时欢呼雀跃的背影,慕容复心中百感交集。这会儿,他还没醒过味来:为什么自己对这个小和尚的事情如此上心呢?这样一来,不又得大半年不得安生了吗?

    也许是求个心安吧。

    玄慈的话,不好说,至少叶二娘对她这个儿子是真的上心的。对于四大恶人之流,除了一个已经被自己收了半条命的云中鹤,剩下三位他都很难痛下杀手。可又不忍心看着他们胡作非为,那就只能另想他法来维护天下太平了。要是能帮叶二娘找回儿子,许多家庭就能免于骨肉分离的厄运了。

    至于是福是祸,虚竹本人认不认叶二娘这个亲娘,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算算时间的话,叶二娘这会儿应该在西夏。等此间事了,用李延宗这个身份往西夏跑一趟吧。

    只要别碰到李秋水那个老娘们,西夏现在对自己来说就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一行人在少林寺住了三日,然后告辞离去。

    少室山下。

    “慕容公子,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日后得空,多来大理看看。我们几个老和尚还有正明他们可是十分欣赏慕容公子啊。”

    一行人分成两路。本观和慕容复一行分别返回大理和燕子坞。

    一路无话。

    几天后,燕子坞。

    薛神医依照诺言在为马大元医治完毕之后,来到参合庄。

    一见面,他便一脸兴奋地迎向慕容复:“慕容公子,您可曾见到了家师?他老人家身体可还清健?可曾对您说了些什么?”

    慕容复从袖中取出苏星河的那一封信件,递给薛神医:“也许,你现在该叫我师叔才对。”

    薛神医又是欢喜,又是疑惑,但苏星河亲笔信在前,容不得他多想了。他先将慕容复递给他的那封信用双手捧了,放在桌上,随后恭敬地拜了拜,然后又要了一盆水,洗干净了手,最后才急不可耐地拆开信件读了起来。这一连串的操作看得慕容复目瞪口呆。

    一口气读完,薛慕华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嘴里不住地喃喃道:“这是师父的字迹,是师父他老人家的字迹......”

    他已过天命之年,此时此刻却哭得像个七八岁的孩子,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又破涕为笑。那样子着实有些滑稽,待到平静一些之后,他看慕容复的眼神中满是震惊。

    “慕容公......不,慕容师叔,您,真的被师祖收为了亲传弟子?师祖他老人家真的还活在世间?”

    慕容复肯定地点了点头。

    “薛慕华拜见师叔!”

    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薛神医毫不犹豫地下拜,行晚辈礼。

    看着眼前比自己年纪足足大了好几轮的薛神医跪在自己面前叫师叔,慕容复只觉这个世界颇有几分荒诞滑稽的味道。不过他也没有来什么假客套,心安理得地受了这一礼。

    他清了清嗓子,伸手虚托对方:“薛师侄有礼了,快快请起,师叔还有要事要与师侄商议!”

    薛神医眼中兴奋之色不减,这下总算是重归师门了,至于师父信中提到的让自己师兄弟八人襄助师叔,薛神医自然遵守,一则理所应当,二则没有这位慕容师叔,自己不知猴年马月才能重归师门。

    “师叔问你,你这次前往洛阳,去为那丐帮副帮主马大元医治,情况如何?”

    慕容复很快就进入了角色,师叔的架子端的是一点不违和。

    “启禀师叔,那马大元的病情,在师侄的调理下已无大碍。只是,他的病情,大有蹊跷!”

    薛神医迟疑了一会儿,如是说道。

    慕容复眉毛一挑:“哦?有何异常之处,速速说来。”

    “是!”

    于是薛神医将自己如何为马大元看视,如何为其医治,原原本本,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这其中的医理,慕容复听不懂,他就弄明白了一件事:马大元并非生病,而是被人下了毒。

    “此事非同小可,薛师侄可能确定?”

    慕容复又问了一句。

    “回禀师叔,千真万确。这马大元所中之毒名唤“寒鸡”,颇为隐秘,寻常医者只会将其当作重度风寒,往往难以对症下药,最后令患者不治身亡。师侄也是早年游历四方的时候,见识过这种毒。故而得知。为了避免麻烦,师侄在为马大元医治的时候对众人说的是重度风寒,而非实情。”

    “为何如此”慕容复道。

    “此毒非一日之功,需得经年累月浸染,才能造成这种效果。我观马大元之症状,少说也有三个月的功夫了,故而......”

    慕容复眼神一凝:“你的意思是,丐帮出了奸细,有人在马大元身边下毒?”

    “正是!常言道疏不间亲,薛慕华实在不敢干涉丐帮内部事务,故而如此。”

    “有意思。”慕容复微微一笑。“你可知此毒来历?”

    薛神医沉思良久,回答道:“此毒需采昆山之精提炼而成,多出自西北一带。我大宋境内,少有此物,也就是说......”

    慕容复摆摆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明白了,你退下吧。”

    “是”

    薛神医躬身退下,留慕容复一人在大厅内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