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怕不是在说笑,段公子这么一个大活人怎么能够活活烧死呢?”
又为自己倒上一杯茶水,这次慕容复没有送到自己嘴边,而是招呼了一旁的阿朱:“辛苦了半天,你和阿碧也来尝尝这上好的香茗吧。”
慕容复此举落在外人眼里不过是主人赐了自家仆役一杯香茶以示亲近,可是实际上却大为反常。
因为阿朱阿碧二女在慕容家名为大丫鬟,实则和养女也差不了太多,慕容家夫人去世后,慕容家事务大半由二女共同操持,这等职权,又哪是一个寻常的大丫鬟能够有的?
虽然心中略感疑惑,但阿朱很是聪敏地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而是十分欢喜地跪下从慕容复手中接过了那一杯茶:“多谢公子爷赐茶。”
慕容复吩咐道:“天冷了,把窗户关上。”
“是,公子。”阿朱恭声应道。
“慕容公子有所不知,这段公子年纪虽轻却身负六脉神剑剑谱,将他在慕容博老先生坟前烧化让其在地下长伴慕容博老先生左右,岂不正好全了老先生当年的心意?也是慕容公子尽一份身为人子的孝道。”
鸠摩智循循善诱。
原来那一晚鸠摩智潜入大理皇宫,原本的目标是镇南王段正淳,这段正淳虽然武功也算当世一流,但是比之其兄保定帝段正明及天龙寺众位高僧却是远远不如,以天龙寺众位高僧的武学修为单独面对鸠摩智尚且一触即溃,段正淳又能如何?
是以仅仅一个照面,段正淳就脉门被制,落入鸠摩智之手,段誉眼见父亲被制,情急之下,心随意动,六脉神剑的剑气破体而出,连续两剑刺向鸠摩智解了父亲的围,却暴露了自己通晓六脉神剑的事实。
那鸠摩智何等聪明之人,仅仅略一思索便看出了段誉虽然身负绝世神功,却不会运用,遂欺身而近,仅仅一个照面便制住了毫无实战经验的段誉,大理西南小邦,远不及中原高手如林,且为数不多的高手大半都在天龙寺,皇宫虽然护卫森严,然而那是针对普通人而言,对于鸠摩智这样的绝顶高手,除了同层次的绝顶高手,或者大批一流好手,谁能拦得住他?
何况还有哲罗星等三位比肩少林玄字辈高僧的一流好手在一旁接应。
慕容复还想拖延:“可是这段公子年纪轻轻,怎么会六脉神剑这等绝技?大师想必说笑了。”
“会不会六脉神剑,贫僧心里清楚,慕容公子心里也清楚,慕容公子拖延了半日,难道是想等这苏州府知府王延世带人前来为公子解围吗?”
慕容复的心猛地一沉。
“实话和公子说了吧,公子爷派出去的人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毒发身亡多时了,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和太湖的鱼虾混为一体了。”
慕容复暗叫一声不好。
鸠摩智不紧不慢地介绍道:“这位来自天竺的波罗星大师长于训蛇一道,适才慕容公子命人出去采买时蔬的时候,这位大师便暗中放了一条小蛇跟随在其身后,待得其出门不久,蛇毒便要了他的命,不然,慕容公子以为贫僧为何会容许慕容公子和贫僧在此闲聊半日?”
话音刚落,一条只有寸许的墨绿小蛇出现在了哲罗星肩头,欢快地吐着信子,时不时拿头蹭蹭哲罗星的下巴,一人一蛇显得极其亲密。
阿朱阿碧两女听见鸠摩智这话,脸瞬间煞白,美眸蒙上了一层水汽,她们知道,那位为她们二人做了十几年饭菜的老顾头八成是没了。
“你......”慕容复咬牙。
“算算时间,大理一行再过一个时辰应该快要到了,慕容公子,做出你的选择吧,你是愿意投入我吐蕃国主麾下,随贫僧一道料理了即将赶来的大理一行人,还是愿意去见慕容博老先生呢?”
鸠摩智语气森寒。
“对了,方才慕容公子私下里对哲罗星大师说的那些话,贫僧可以当作没有听见,这种类似的小动作,公子以后还是不要再做了,以免贻笑大方,堕了慕容家的名声。”
鸠摩智说完,盘踞在哲罗星肩头的那条小蛇似乎示威似的对慕容复吐了吐信子,哲罗星的眼里露出了嘲讽的眼光,似乎在嘲笑慕容复自作聪明,愚不可及。
慕容复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原本他以为,哲罗星二人和鸠摩智之间只存在松散的联盟关系,自己用利益诱惑,可以促使哲罗星反戈一击,背刺鸠摩智,可他忘了,历史上的背叛一般只会发生在双方实力相差不多,或者给出的利益足够巨大的时候,从来没有强势方的盟友出于道义反过来帮助弱势方啊。
如果慕容家今天展现出来的实力足够令这两位天竺僧忌惮,从而重新评估与鸠摩智合作的代价与收益,那慕容复方才开出的条件尚且有可能令哲罗星动心。
可是目前来看,自己这边只有两个被人一回合拿下的家将,以及两个基本不会武功的婢女。
反戈一击?凭什么?
自己许诺以七十二绝技作为对方出手后的报酬反而证实了鸠摩智所言不虚,暴露了自己内心的虚弱,激起了对方的贪婪。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其实,慕容复这番确实失算了,但根本原因还不是没有算准人性,而是错估了吐蕃对天竺方面的经营。
世人皆知唐初有文成公主入藏,唐廷与吐蕃结为兄弟之邦,却不知天竺方面历来也未曾放弃过对吐蕃方面的拉拢,关注。早在文成公主入藏之前,时任吐蕃赞普松赞干布就已经以最高礼仪迎娶了来自泥婆罗的尺尊公主为妻。
吐蕃作为彼时中土与天竺之间具有相当实力的独立的中间地带,历来左右逢源,五代之后,有宋一朝武备衰驰,堂堂大宋连一隅之地的西夏尚且奈何不得,纵然经营西南,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哲罗星师兄弟和鸠摩智作为彼此国家的高僧,某种意义上彼此的行为代表着各自的国家利益,又岂会因为慕容复的一番话而改变?纵使鸠摩智给出的是尚未兑现的空头支票,那又如何?
说到底,慕容复这番还是被孱弱的赵宋狠狠地坑了。
见最后的努力已经化为乌有,双方此番彻底图穷匕见,慕容复也不做无谓的唇舌之争,心中积压的怒火也早已忍耐到了极限,不客气地对鸠摩智说道:“大师的如意算盘,无非是逼在下彻底结怨于大理,自绝于中原武林。若慕容复不从,则会和三位高手将慕容复擒下,再用某种办法嫁祸于慕容复,是吧?”
鸠摩智微笑道:“然也。”
“可是大师怎么就如此自信,能够顺利擒下慕容复呢?”
鸠摩智不禁一愣:“慕容公子的武艺,贫僧虽然未曾领教,但是想来公子年纪尚轻,尚未胜过令尊慕容博老先生当年。适才公子于递茶时分与贫僧略一交手,贫僧的火焰刀内力消于无形,想来,以姑苏慕容威名,居然偷学星宿老人化功大法,窃为公子所不齿也。”
看来,刚才的那一番试探,鸠摩智虽然一时间被震慑到了,但是时间一久,终究是醒过味来了,只道自己先前内力无端消失是因为慕容复暗中修习了丁春秋的化功大法。
“你说得对,正面相持,在下不是几位大师的一合之将,但是谁说在下要与几位大师正面放对了呢?”
此时水阁四扇窗户关的严严实实。
话音刚落,慕容复一甩手,一拍桌子,将一样东西扔向鸠摩智身后三人,在慕容复内力的催动下,那东西迅速炸开,一股碧烟散开,接着,慕容复将身前的桌子一转,一座硕大的铁笼从天而降,鸠摩智等人猝不及防,和慕容复几人一道被罩在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