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明导拿着大喇叭喊集合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景秀补了补妆，款款走近，听明导讲戏。
顾清然没出来，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明导见了，思及两人奇怪的关系，不免解释一句：“清然入行早，见解独到，不来听也没关系。”
景秀点头：“我知道。”
明导看出她是真不放在心上，心情好了点。
演员要是有私人恩怨，那是真不好办，拍戏的肢体动作和细微表情控制起来很麻烦。尤其景秀这才正经拍了几段戏，算是刚入门，更是难上加难。
景秀明白这些。
不过她觉得需要控制好情绪和微表情的应该是顾清然。
身上最大的秘密和倚仗出了差错，又面对的是她，能稳住才怪了。
等到临近开拍，顾清然总算姗姗来迟，面上还有几分残存的愠怒。
这几分愠色到正式拍摄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完全收敛。
顾清然站在旁边，面上低眉顺眼，眼睛却悄悄抬起左右看着。
只能说确实很有本事，这种细微的俏皮动作让人忍俊不禁，弯腰的时候还差点把作揖改换成了抱拳拱手。
完完全全是一个隐藏身份却忍不住好奇的江湖人士形象。
景秀不曾注意这些，只是全神贯注地投入进接下来的表演中。
娇蛮的公主玩累了回到寝殿，丝毫不关心侍奉茶水的侍女换了个生面孔。
她微微喘着气，随便扇了扇风，自然而然地伸手要将茶水一饮而尽。
“嘶——”
指尖刚刚碰到杯壁，立刻收了回来，她把细白的手指支在唇边吹了吹，脸上还有点茫然，接着很快回过神来，气得面上又染几分薄红。
“谁倒的茶？！”
音调较高但并不刺耳，反而有几分委屈的婉转，听得显示屏后的明导一愣。
这台词功底，很难让人相信她非科班出身。
扮作侍女的云心怔了一下，下意识抬起头。
这个角色没什么分寸，距离公主也仅仅只有半米远。
这就导致顾清然一抬头，眼中蓦然装入一张艳若桃李的脸。
景秀皮肤状态好，上了妆之后更是完美无瑕，眉梢眼角都是古韵，此时怒气冲冲，颊侧薄红晕染，一时竟衬得侧脸的花黄更加鲜艳，眉心的金钿越发明耀。
猛一看，生个气罢了，却显得秾桃妖李，活色生香。
这样好的样貌，这样醉人的神态。
这是顾清然向来求而不得的东西。
在她面前，自己仿佛又变成了一年前那个落魄潦倒的顾清然，雨天里景秀蹲下来朝她伸出手，她一抬头，只觉得对方像是会发光一样，瞬间自惭形秽。
她的长相不差，演技不差，却从来不曾有过这般模样，一时竟控制不住心绪，眼中骤然出现几分凌厉的妒色。
她连忙短促地回了口气，将那点情绪压下去，立刻回到了角色的情境当中，手足无措地看着景秀，慌乱张嘴：“我……”
一时间哑口无言。
公主被她看得越发火大，面上怒意更盛，气得伸手推搡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侍女一把。
云心习武之人，下盘稳，天妤公主娇生惯养，手无缚鸡之力，这么一推，没推动，眨着眼睛整个人都懵了一下，相貌加持之下，竟让人看出几分可爱。
偏偏云心还不会看人眼色，忘了规矩，下意识上前一步，急急解释：“我……奴婢并非有意！”
她一上前，天妤公主被反向挤得跌坐在椅子上，表情茫然又带了许多委屈，更显得娇小可爱。
她很快回过神来，气得破口大骂：“懂不懂规矩！滚出去！别让本宫心烦！”
镜头到此为止。
旁边工作人员看得入神，等到明导招手喊了一句：“过来看看效果！”，这才纷纷回过神来。
彼此私下里嘀咕：“这小演员长得可真漂亮……”
明导的心情非常好：“一镜到底，可以啊你们俩。”
这就是过了的意思。
景秀笑了一下。
不光是因为明导许诺的剧本。
还有……
明导回放了片段，也发现了好像哪里不对劲。
他把画面截止在其中一镜里，指着顾清然皱眉道：“清然，你这段的情绪……是不是没有把握好？”
多个机位全面的镜头一放，那种好像带点怨恨的嫉妒表情简直藏不住。
在明导的构思里，云心可以对天妤公主产生嫉妒。
娇生惯养，金枝玉叶的公主，饮必精、食必细、衣必梁绸锦缎，又兼之有近乎完美的外貌。
很多女孩子可能都会羡慕进而嫉妒。
这是一种很正常的情绪，云心不是神仙，当然也可以有。
但是不能这么明显。
不能有这么恶意昭彰的怨恨。
观众们不会喜欢这样的正派角色。
顾清然勉强笑了一下。
明导若有所思，想了想说：“不如重新拍一条吧。”
“不用了！”顾清然立刻打断了他。
她有些难堪。
再拍一条又有什么用？
让她再“欣赏”一遍景秀的貌美，再嫉妒一遍，再ng一遍吗？
顾清然承认自己控制不住。
为了避免接下来更多的难堪，她急流勇退，及时止损。
景秀挑眉，倒是高看了顾清然一眼。
没想到啊。
能屈能伸。
可惜顾清然似乎忘记了，电影的受众是普罗大众。
那么多的人里，真没有能出来她的情绪的人？
明导深深地望了顾清然一眼：“你确定？”
顾清然艰难地勾起嘴角，装作轻松的样子：“我认为我对角色的理解没有问题，不需要再来一遍了。”
“好。”
明导无所谓地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
说到底，他就是个拍商业片的。
到时候电影出来有票房，不会砸了他的招牌就行。
至于这种细节会不会对顾清然造成什么负面影响……
他意见也提了，还再三确认过，对方都是这么个意思，那他也无所谓。
和他没关系。
明导的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又被高兴占满。
和颜悦色地朝景秀招了招手，递过来一本剧本。
景秀一翻看，惊讶道：“您早带来了？”
这正是初版剧本的印刷件。
明导摆了摆手，道：“这么多天下来，我还能不相信你？好好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