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暮色苍茫,茂密的香樟树林间,廉鸿飞身姿灵巧地在树下舞剑。
金色的剑气在林间飞来蹿去,照耀地整片空间也光辉熠熠。
一片树叶缓缓飘落在他面前,他神色一凛,那树叶也随之湮灭。
如今,他的功法已炉火纯青,别说消弥一片树叶了,就是让周围的整片树林都归于虚无,也不过瞬息之间。
“峰主,不好了!张培中毒晕倒了!”
正当廉鸿飞调息吐气之际,一阵急促的叫喊声打断了他的注意。
现在赶来的这位弟子名叫刘岩,平时没事干的时候就喜欢拎个鸟笼到处转悠。
方才刘岩在寝室内打坐完出来,途经树林时撞见张培躺倒在地。
刘岩上前探看,发现对方的嘴唇已然乌青,这才心急火燎地跑到了廉鸿飞跟前。
“张培?好好的他怎么会中毒?”
廉鸿飞纳罕道。
“弟子也觉得奇怪,但又不敢轻举妄动,所以还是请峰主前去查看。”
刘岩双手作揖,态度恭敬。
“琉金蛇?”
廉鸿飞收回了探在张培鼻端的手指,疑惑地蹙起了眉头。
方才,从对方那浑浊的呼吸之中,他探测到了似有若无的毒性。
记忆中,只有琉金蛇的毒液才会有这样的气息。
《神鬼经》里记载过,在通州东部一座名曰落风谷的山洞里,盘踞着一类通体金黄的蛇灵。它们以山谷间的野果为食,间或吸收天地灵气为自己加持。
传说,琉金蛇的始祖是天界里一对偷情的男女,男方是守殿的侍卫车嬴,女方是天帝的儿媳池露。
他们因一次走水而产生交集,一来二去的,便腻在了一起。
一日,轩嬴和池露在千源山间的温泉里嬉戏,被侍奉天帝的宫婢撞见,将此事告知了天帝辛由。
好歹是天界皇族的重要成员,堂而皇之地跟侍卫亲密,传出去会丢尽皇族的脸面的。
辛由勃然大怒,不顾兰隐的劝阻,直接剔除了轩嬴和池露的仙骨,将他们变成金蛇,发落到凡间。
后来,那对金蛇一路迁徙到了通州,在四季如春的落风谷里定居了下来,繁衍生息。
“通州?咱们金璇峰,有哪些弟子是通州的?”
廉鸿飞疑惑地问道。
“好几个呢,比如我对面寝室的欧阳觉,他就来自通州的一座小镇。”
“欧阳觉……”
廉鸿飞阖上眼睑,在脑海中搜索着关于这位弟子的印象。
欧阳觉,通州东部乌霞镇人氏,家境贫寒。他入凌云宗学习,是为了修得法术后回家乡办学馆,收弟子挣钱。
平日里,因为家境原因,他也不甚参与一些需要开销的玩乐游戏。
不过,听说最近他手头大方了起来,和几个富家弟子赌钱也毫不吝惜,像是突然得了什么从天而降的意外财富,整个人都变得阔气十足。
照这样来看,这个欧阳觉确实有点可疑。
廉鸿飞位居峰主多年,头一回碰见弟子被毒的事件。看着张培越来越差的脸色,廉鸿飞不由得蹙起了眉头,一声轻叹。
在刘岩忐忑的注视下,廉鸿飞将右手食中二指搭在了张培的手腕上。
一阵又一阵的金色光芒顺着他的手指传入张培体内,将黑色的淤气逐渐排出,张培一声轻咳,从昏迷中醒来。
“师、师尊!”
眼前映入廉鸿飞成熟端正的脸庞,吓得张培一个激灵,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
“师尊,你……你怎么在这里呀?”
“这个问题该我问你吧。青天白日的,怎么就不省人事地倒在这榕树底下了?”
“榕树底?我怎么会来到榕树底?”
张培环顾四周,却什么也想不起了,只好无奈地挠了挠头。
琉金蛇的毒液不容小觑,轻则使中毒者五识俱散,重则更会令其一命呜呼。
即使勉强救了过来,也失去了最近两个月的记忆,陷入了一问三不知的茫然状态之中。
就像,此时此刻的张培。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廉鸿飞不可置信地问道。
“抱歉,师尊,弟子真的想不起来了。”
张培沮丧地摇了摇头。
“行了,你回去吧。方才的一切,不要声张出去。”
廉鸿飞无奈地叹了口气。
“是,师尊。”
张培行了个礼,慌慌张张地离开了这里。
“帮我盯着欧阳觉,一旦他有任何可疑的形迹,立刻向我汇报。”
“是。”
刘岩应承道。
待刘岩也离开了此地以后,廉鸿飞慢吞吞地顺着懿然亭的台阶坐了下去,若有所思地望向周围郁郁葱葱的树林。
这么多年了,他只顾着教弟子功法,却忽略了他们的内心世界。
他们究竟有着怎样的喜怒哀乐,彼此之间又发生过哪些恩怨情仇?这桩桩件件,会给他们带去什么影响?这一路走来,他们终会成长为什么模样?
廉鸿飞以手托腮,思虑深远。
……
朵颐殿,筑膳厅。
偌大的厅堂内部,数十个灶台整整齐齐地排成两列。每座灶台的中央都放置着一口打磨光滑的铁锅,厨具和调料分列在左右两旁。
厨师们正忙得热火朝天,或挥动着锅铲,或切剁着蔬菜,热腾腾的烟雾弥漫得到处都是,香喷喷的美味勾得人垂涎欲滴。
何敏芝一路疾行,最终右边那排最里面的灶台前停了下来。
杜元真负责在这个灶台烹饪,此时,他正心无旁骛地雕琢着一颗洗净的萝卜。看样子,似乎是要雕成公鸡的形状。
看着他全神贯注的样子,何敏芝不忍打扰,只好先在一旁安静等待。
朵颐殿,坐落于凌云宗西南角的枇杷树林里。其中的筑膳厅,是专门设来给宗内身份地位较高的人士煮饭的地方。
除此之外,在一些重大的盛会或仪式之中,也需要他们来准备酒席,供人宴饮。
之前,何敏芝听从尹妍琬的吩咐,去录吏司调查杜元真的档案。
在字迹工整的文案上,是这样记载的。
杜元真,年二十四,粤州桂城人氏。自幼随父亲学习厨艺,表现出众,后被聘入凌云宗做菜,享受优厚的待遇。他本人亦谦虚勤恳,甚得人心。
粤州,那里的人不是多数肤色较黑吗?怎么这杜元真肌玉肉雪,丝毫看不出风吹雨淋的痕迹?莫不是在蜀州待得久了,皮肤也养得越发滋润了。
不过,按照档案里的记载,杜元真进入凌云宗还不到三年。
如果他真的从小在粤州长大,怎么可能不到三年就变得白里透红,完全脱去了在粤州生长的印记?
还是说,他根本就不是粤州人氏,这记录是编撰出来的,他蛰伏在这里,其实另有目的。
何敏芝在脑海里乱七八糟地猜测着。
注:
1.“赵客缦胡缨……深藏身与名。“摘自李白,《侠客行》,唐。
2.欧阳觉,刘岩,张培这干人为上届弟子,比墨芊凝他们早三年入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