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鲤实在想不到赫赫有名的仙露谷的谷主会是一个白净的瓷娃娃,更想不到,之前在谷口救了自己的人居然是他。
游鲤道:“之前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不过我看你眼熟,我们是否在哪见过?”
云宿道:“这是我第二次见你了,但你应该没见过我。”他放下手里的药材,道:“那时你应该已经看不见了。”
游鲤知道云宿所言非虚,这种熟悉的感觉确实不是最近几天形成的,于是按下心中疑虑,道:“那时我确实看不见了。我记得救我的还有一位姑娘,不知……”
云宿的眼神凶狠起来,道:“她是我的,你最好不要打她的主意。”他想了想又道:“你也不用谢我,因为是她用三味珍稀药材交换我救你,这只是个交易。”
说起交易,作为生意人的游鲤自然深谙此道。他明白云宿的意思,于是道:“我只想当面感谢她罢了。”
云宿道:“她已不在谷中,她总是喜欢多管闲事……”他语气中的厌恶无所遁形,甚至还有一些幽怨在里面。
游鲤看着云宿的表情,感叹少年春心萌动,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吧。
云宿看向游鲤,道:“你来仙露谷所为何事?”
游鲤踌躇了一下,沉沉开口:“素闻仙露谷谷主医术卓绝,能生死人肉白骨……”
云宿有些骄傲的昂起头颅,等着他说下去。
游鲤接着道:“不知,知否可以让人恢复记忆?”
云宿道:“你失忆了么?”
游鲤摇摇头,道:“不是我。”
云宿道:“那人是死是活?”
游鲤有些恼他明知故问,但还是按下脾气,道:“自然是活人,但失去了记忆忘记了过去的事情。”
云宿笑道:“失忆岂非也是件好事,我以前贪玩被老爹关进小黑屋,这种记忆我就一点都不怀念。”
游鲤道:“可是她忘记了自己是谁,甚至和仇人交好,她……”他忽然停下,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了,于是平复了一下心情,道:“你是否有办法让她恢复记忆?”
云宿道:“失忆的原因复杂,我没见到病人无法轻易下诊断。”
此言一出,游鲤第一次觉得云宿确实有些本事。——虽然云宿曾为自己解毒,但这人性格变化无常,有时明知故问,可以看得出来是个任性妄为的性子,若他一口咬定“能治”,游鲤反而不甘心他。
游鲤知道兑换仙云令的规矩,于是道:“你缺少什么,我都能给你弄来。只要你能救她。”
云宿从石板桌后面走出来,将手上的鹿皮手套脱下,好整以暇地看着游鲤,道:“不如先将此次仙云令的机会用了吧。”
游鲤道:“何出此言?”
云宿道:“我看你面色不佳,毒入心肺,怕是快不行了。”
游鲤刚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口不能言,浑身僵硬,还没等他看清云宿那张笑眯眯的脸,他的意识已经陷入深渊。
游鲤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童年时他和姐姐生活的那个小镇。
那年,他只有11岁,她的姐姐却已经16岁了。他的姐姐很自立,也很坚强。
他们姐弟俩自小便失去了双亲,是姐姐带着游鲤沿街乞讨,两个人才能安然无恙地长大。姐姐15岁的时候便去镇上的酒肆后厨帮工,而游鲤也在十岁的时候已经求了镇上的木匠,去木匠家做学徒,现在一年过去,游鲤已经学会了简单的木工活儿,于是他开始修补房屋。
一年以来,姐弟俩都有了生计,虽然收入微薄,但比起之前乞讨吃百家饭来强了十倍百倍。而且从此他们有了收入,游鲤也有了新衣服,姐弟俩也终于有了每一餐的粗茶淡饭。
直到游鲤11岁的这一天,姐姐下工的时候,匆匆忙忙跑回来喊他,说自己捡了个人。
那时已至深夜,游鲤刚把床铺好,听到姐姐的话赶紧跟上,两个人跑过小镇的暗巷,在巷口发现了一匹马,和一个趴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
两人的到来并没有惊动马匹,游鲤和姐姐七手八脚把那人翻过来,看到那人面容的时候,游鲤的瞳孔赫然收缩,映在他瞳孔深处的是云宿那张白白净净的脸。
巨大的震惊、刻骨的恨意及深沉的恐惧将游鲤从梦中惊醒。
“啊!”伴随着一声大叫,游鲤双眼圆睁,他身上的衣衫已被汗水浸湿,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像是离开水的鱼奋力求生地汲取根本吸入不了的氧气一般,良久他的眸子方能自由转动,他发现此时他已不在云宿的炼药房,而是在一处普通的卧室的床上。
“客人醒了,我去禀报给谷主。”少年的声音在身边想起,接下来是一串沉稳的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房中此刻只剩下游鲤一人,游鲤调整了一下,才能顺畅地呼吸。此时他只觉得全身沉重,乏力的感觉从身体各处传来,汇聚在他脑中,让他的思维变得迟钝。
游鲤勉强伸出一只手按在自己额头上,他轻轻刺激太阳穴,好让自己的不适缓解一些。他不知道自己在哪,但依稀记得自己身在仙露谷中,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梦到十七年前的事情,他本以为这件事会一直被他压在心底,直到他有能力报仇的时候,再将过去的伤口扒开,用鲤刃狠狠划个酣畅淋漓,现在明显还不是时候,但他却在见到云宿的时候迷失了自己。
“我……中毒了吧。”游鲤自言自语。
“对,你中毒了。”有人接了话。
游鲤放下放在额前的手,扭头就看到了云宿。
“是你救了我。”游鲤道
“你来找我,不就是为了让我救你。”云宿搬了个凳子做到床前。
“我中了什么毒?”游鲤问道。
“你没守约。”云宿笑的像一只偷吃了邻居家案板上放着的二两猪肉的小猫,他道:“你在轿子里的时候,接触到外界了吧。这毒名叫‘奇门’,内外谷交界的毒林里充斥着这种毒气,只要沾上一点点,立时便会全身萎缩,血流不止而死。”
游鲤道:“我不信,我不但没有立刻死去,还来到此处,和你说了好一会话。”
云宿道:“这就是你的特别之处。”他一脸的兴奋,仿佛找到什么新奇的玩物,那眼神让游鲤觉得浑身不适,但云宿自己却不自知,他接着道:“我想把你留下来,治好你身上的毒。”
游鲤道:“我还活着,岂非表明你已替我解毒。”
云宿道:“我只是用药物帮你压制,”他歪着头看游鲤,那表情像极了孩童对着新玩具懵懂但好奇的样子:“你身上的‘奇门’没有发作并非偶然,而是被你身上的其他剧毒压制住了。你身上起码有十几种毒,还能活的和常人无异,像你这样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突然谦虚起来:“我年纪太小,有些拿不准到底都是什么毒,我想让我父亲帮你诊治。”
游鲤听完云宿所言,表面上虽然不动声色,但心里已经是震惊无比。——他一向觉得落尘的医毒之术冠绝天下,就算是名震江湖的仙露谷,也不会和落尘比肩。现在看来,这十几岁的少年居然有如此修为,一眼看出自己身上有十几种毒,要知道,西北首座医馆藻贤堂的宋大夫可是说他游鲤健康的不得了呢。
按下心中的种种惊讶,游鲤道:“我身上的毒我知道,这些毒暂时不会把我怎么样。”他看向云宿,道:“我想把这枚仙云令留给我那个失忆的朋友,所以你不必治好我。”
不怪游鲤说话不近人情,主要是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仙云令的难求。
云宿好奇道:“你那个朋友到底是你什么人?他又没有生命危险,你自己却是危在旦夕。你放着自己不救,反而要把机会让给别人?”
游鲤想了想,开口道:“她……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是我嫡亲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