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人原无心居然都有过一面之缘,正是崔灿和他的师兄弟。
眼见乾元派的一明一暗都汇聚在这古墓之中,原无心发觉所谓的真相犹如一团迷雾,令人越发捉摸不透。
众人见面之后面面相觑,周正第一个开口,道:“几位是乾元派的人吧,不是说要料理后世不便参与,怎么如今下了墓来?”他言外之意是你们不好好料理后事,反而跑来分他的财宝——在周正这种人眼里,无主之物全部姓周,哪怕此刻不姓周,之后也一定会姓周的。
崔灿惊魂未定,对众人拱了拱手,道:“各位,我与师兄二人本在料理师父的后事,却未想一转身,师父的尸身便不见了。”
褚蕾突然出言打断,道:“你师父自然会不见了,他变作了僵尸,在这古墓中游荡,还杀了不少人呢。”
崔灿愣了一下,周正瞪着褚蕾,声音冷的像冰:“你可知多话的女人活不长。”
褚蕾嫣然一笑:“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方才那位先生已经说明了见闻,是你们自己不愿相信罢了。”她纤纤玉手直指游鲤的方向。
崔灿顺着她的指尖看去,这才发现游鲤坐在角落,他的眼中立刻充满一层忌惮。——洪丹叫他们躲着这人,却不想这人先将事情抖了个七七八八,也不知道他和这些人说了什么,可恨自己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现在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游鲤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自己成为目光的集中点,他睁开眼睛,看到褚蕾正指着自己,也看到了盯着自己的崔灿三人。
崔灿抢先一步开口道:“这是何人,怎么如此狼狈。”
游鲤后悔把自己衣服弄脏了,他一向自诩丰神俊朗,何时在一炷香之内被两个人说过狼狈。他就这么看着崔灿,没好气地说道:“无名小卒尔,遇到尊师,才沦落至此。”
崔灿见他心情不好,也不敢接他的话,对众人说:“我师父是变作了僵尸,我们师兄弟三人追着师父来到这古墓,中了不少机关,后又见到了我师父,他竟不念师徒情分对我们出手,我们……”
他的师兄姜淮接着道:“我们不是师伯的对手,所以只能避其锋芒。”
另一个名叫袁春的道士面露尴尬,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游鲤冷笑道:“尊师虽然成了怪物,却已顾及同门情分,他没对你们下手,却杀了杨冬秋,还咬了我一口。”
三人都要气炸了,这厮在此胡说八道,洪丹德高望重,怎么会咬人?
姜淮怒道:“你说谁是怪物!”
游鲤乐了:“僵尸不是怪物?”
姜淮道:“师伯他才不是……”
袁春喝道:“师弟!”
姜淮立刻打住了话头。
崔灿接着道:“这位……先生,就算师父已经变成僵尸,也好歹是我们的师尊,我兄弟三人万不可容忍任何人称师尊怪物。”
游鲤眼睛微眯,一番试探之下,这两人各有特点,姜淮是个急性子,藏不住情绪,是个好控制的;这袁春沉默寡言,行事却颇为稳重;而这崔灿虽然沉稳,却还是年纪太轻,容不得别人说他师父一声不好。这三人性子上能互补,若是同进退,确实可以做到攻守合一。
原无心和解道:“我这位兄弟也是被洪真人伤了,才有此一言。还请几位不要见怪。”
崔灿面色不虞,却还是客套道:“崔某明白,我师兄也是脾气急躁,崔某代我师兄给各位赔个不是。”
众人皆言无妨,姜淮冷哼了一声。
单无双问道:“你们几人既然不是洪真人的对手,那今后有何打算?”
崔灿道:“我们无法就这样回乾元派,遗失师父,对掌门也无法交代。”他顿了顿,双手抱拳道:“崔灿在此斗胆请各位英豪出手相助。”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诧异。
孔珏开口道:“孔某听闻僵尸力大无穷,刀枪不入,连你们道士都克制不了,我们这些只会些武功的普通人如何能胜过?”他这话说的在理,众人皆点头称是。
姜淮道:“我们三人势单力薄,自然不是师伯的对手,但加上诸位,一共十二人,即便是围攻,也未尝不能与师伯一战。”
周正道:“就算你说的不错,那我们又有什么理由非要帮你们?”
崔灿和姜淮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周正会这么说,一时间竟找不到言语再劝。一直没说话的袁春道:“帮则活,不帮则死。”
周正冷笑道:“好大的口气。”
袁春盯着周正,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平静地说:“道门记载,僵尸会循着血腥味和尸体气味寻找猎物。”他看着周正身后子弟背上覆着的尸体,道:“你有尸体。”,复又指着坐在一旁的游鲤,道:“他衣上有血。”
周正眯起眼睛,道:“我可以丢掉这尸体,也可以驱逐那人。为何一定要帮你?”
褚蕾闻言一惊,道:“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食言!”
周正一个巴掌甩到褚蕾脸上,骂道:“臭娘儿们!老子扛着你那短命鬼丈夫到这里,早已对你仁至义尽,别不识好歹!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货色,还敢和老子提要求?”
褚蕾被打翻在地,吐出一口鲜血,不再言语。
原无心上前扶起褚蕾,挡在她面前,对周正沉声道:“我原无心的兄弟,没有你周正驱逐的道理。”
周正敢欺负褚蕾,却不敢和原无心直接撕破脸,便恨声喝到:“丢人现眼,还不给我回来!”
原无心听得身后动静,褚蕾竟唯唯诺诺地绕过自己,走回了周正身边。
周正得意地瞟了原无心一眼,道:“有些贱胚子,原少侠不必把她当回事。”
原无心皱起眉头,他实在没想到事已至此,褚蕾还要依附周正。不免有些恨铁不成钢。
游鲤见状,笑嘻嘻地说:“有些人不把别人当回事,只怕很快自己便会出事。”
周正道:“我看先出事的应该是你。”
游鲤耸了耸肩。
周正对手下道:“你去把尸体扔到之前的墓室里,有多远,扔多远。”
那人应声,背着尸体便走。
游鲤也站起身,拍拍衣角,道:“那鲤某也走吧。”
周正笑道:“你如此有自知之明,我倒是有点佩服你了。”
游鲤道:“大可不必。”
原无心上前一步,拦住游鲤道:“鲤兄,你不必离开,原某在此,绝不会让别人伤你。”
游鲤拍了拍原无心的肩膀,对他眨了眨眼。
原无心愣了一下,游鲤便从他身边走过,和那人一起进入墓道里。
周正看二人离开,抚掌笑道:“好了,问题已经解决了。你们三人不要在此杵着,谁知道你们的死鬼师父会不会跑到这边来。”他晦气地挥手,口中道:“快走快走。”
崔灿道:“周爷此举无异于知我三人于死地,恕难从命。”
他话还没说完,袁春的手已经按在剑上。
周正看到二人的动作,刚要喊人却发现左右已无人可用,于是振臂一挥摆开架势,那一付付精钢所致的铁圈即便在这昏暗的前室内都泛着寒光。
他周正并不是个只会耍威风的人,丧命在他铁线拳下的人不知凡几,此时即便和两人对阵,他也毫无惧色。
崔灿看到周正与自己这方僵持起来,便对单无双道:“单大侠也不肯帮我们?”
单无双道:“我是无所谓与你们同行的,但此刻周正不愿,你与其问我,不如先和周正商量好。”他后退一步双手抱臂,显然是不想说和,也不想动手。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崔灿又看向原无心,原无心道:“你们先打,等你们打完了,原某再和剩下的打。”他显然不满几人说什么僵尸追猎之类的话,也不满周正逼走游鲤,是以现在阴沉着一张脸,黑的像铁,冷得像冰。
孔珏刻意不往这边看,缩着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些人都有些火气,他一个伤者,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
剩下的二人走到孔珏身边,三人这是要一起看戏了。
现在几人都在等周正和这乾元派的道士打起来。
此时,褚蕾忽然开口道:“周爷,我也会武功,我可以帮你。”
周正闻言看了褚蕾一眼,虽然看不上她那点微末功夫,却对这个女人知情识趣这一点颇为满意。
周正笑道:“爷们儿打架,娘儿们就不用参与了。你的心思周爷我知道了,以后亏待不了你。”他看着褚蕾握起一双粉拳,更是乐不可支,道:“你就用这个打?”
褚蕾认真点点头,道:“我学过拳法。”
周正一把拉住褚蕾的小手,放在手中揉搓,脸上带着邪笑,道:“得了吧,你这粉拳连只蚂蚁都打不死,还是留着好好服侍……”他话说到一半脸上秃然变色,喝到:“你手里拿着什么!”边说边将褚蕾的手腕捉住,拿到面前来看,在她指缝的间隙,三根银针的针尖闪着幽光。而他宽厚的手掌中心已然鲜血涔涔。
褚蕾道:“这是我的武器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都扎到你了。”
周正怒道:“你是故意的!你要害我!”
褚蕾道:“你怎么这么不识好人心,是你自己要握我的手,如果你不来碰我,又怎么会被银针扎到?”
周正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喝到:“贱人!任你巧舌如簧,你可知道伤过我的人还没有一个能活下去的。”说罢便一拳砸向褚蕾胸口。
这一拳又快又狠,周正说出手就出手,令众人始料未及,褚蕾反应不及被重拳击中,胸口凹下去一大块,吐出一口鲜血,身体如秋叶般倒飞出去,原无心立刻上前接住褚蕾,她落在原无心怀中的时候,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周——正——!”原无心看着褚蕾濒死的样子,对周正的忍耐已到极限,他作势便要冲上去,却觉得有人在拉他的衣襟。他低下头,怀中的褚蕾正微笑着看他。
“原……少侠,”褚蕾的肺大部分都被打烂,此刻说话再也没有之前的婉转动听,犹如一支破风箱一般沙哑,但她的声音和神情却异常温和:“他,中了……我的毒,活不了……了。”
“贱人,你果然暗算我!”周正也听到了褚蕾的话,登时怒不可遏,他不顾一切冲过来要结果了这个贱女人,刚一运气却直接突出一口黑血。
褚蕾看着周正的模样,眼神中满是快意,她笑道:“你,杀我……丈夫,我要你,给我们……陪葬。”
周正一惊,大声道:“你血口喷人!我何时杀你丈夫!”
褚蕾惨笑道:“还好,有那位兄台……提醒,我检查了他的……尸体。”她死盯着周正:“铁线拳……他的胸骨,都被,震碎了。就是你,你这个,杀人,凶手。”
周正又吐出一口黑血,道:“你既然知道是我杀了司徒哲,又怎么会委身于我,你让自己的丈夫死不瞑目,真是个下贱胚子。”他似乎已经无力回天,既然无法过来弄死褚蕾,也要多骂她几句下贱好出口气。
褚蕾恨声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你身边,人手,众多。各位侠士,忌惮于你,根本无人可为我报仇。若我不,假意逢迎……”她说到这里看向原无心,惭愧道:“原少侠……屡次关照,褚蕾,感恩……于心,但亡夫之仇,褚蕾,要,自己报……方能,解恨。”
原无心垂下眼帘看着褚蕾,点了点头,叹道:“司徒夫人忍辱负重,手刃仇人,司徒兄在九泉之下必能安息。”
周正剧毒入骨,已经说不出话,他躺倒在地,心里万分后悔不该因为一时色心将褚蕾留在身边。这个女人一直都在给他演戏,让自己的手下一个个死去,最后只剩下自己的时候,再给自己致命一击。论武功,褚蕾确实连周正的衣衫都碰不到,但褚蕾用美色引诱,周正就彻彻底底死在了她的计谋之下。周正此时才知道,他一直看不起的女人并非都是无用之辈,她们的美色本身岂非就是最厉害的武器之一。
褚蕾不再去看周正,她正温柔地看着原无心,那眼眸如水若春风,她朱唇微启,道:“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我?”
原无心没有说话。
褚蕾道:“若是早些……认识你,变好了……我,我叫褚蕾……”
原无心道:“我知道。”
褚蕾道:“我,为司徒哲……报仇了……”
原无心道:“嗯。”
褚蕾又道:“可惜,他不在此处……”
“我带他来了。”游鲤的声音在前室中想起,原无心和褚蕾抬头看去,只见游鲤正背着司徒哲的尸体向二人走来。
褚蕾见到游鲤,莞尔一笑,道:“多谢……先生。”
原无心见游鲤安然无恙的回来,眼角也染上笑意。
游鲤将司徒哲放在褚蕾身边,道:“此处是古墓的前室,再往前走就是古墓的棺室了。你不用撑着了,随你相公去吧。”
原无心将褚蕾放下,褚蕾将手放在司徒哲手上,对游鲤道了声恩公后,安然闭目。
刚刚还千娇百媚的人儿,现在已经成为一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游鲤向原无心伸出手,原无心一把握住,借力站了起来。
游鲤道:“我回来了。”
原无心道:“你回来了。”
游鲤道:“司徒夫人之事,原兄是否有些难过?”
原无心摇头道:“她为夫报仇,原某佩服她,不同情可怜她,便不会难过。”
游鲤笑了笑,道:“若是鲤某有一天死了,原兄是否会难过?”
原无心正色道:“不会。”
游鲤本来想逗一逗他,听到他这回答却让自己哭笑不得,正要作罢,却听到原无心一字一句地说:“原某,会为鲤兄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