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互骂是一方面,三人暗自在胸中盘算。
三大玄门正宗执掌仙林,已逾千年。当今之世,能够称得上“仙君”二字,自然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必离不开三大玄门正宗的关系网。配得上“领袖群伦、无不拜服”八个字的,却几乎难以寻觅。盖因三大玄门正宗各自为政,彼此争胜,互有长短。
勉强算去,恐怕只有司天台能符合。
背后传来一阵咳嗽之声。司徒平朝罗知恩看去。她额头眉角俱都渗出细细的汗珠。罗知恩开口,低声问道:“如果此言不虚,难道此处真与那…与元通真君国师有关系?”
花思邪皱眉沉思。
司徒平只觉不可思议。司天台代表朝廷威严,负责颁布仪轨,执掌官家祭祀、祈祷、斋戒等。早在成立之处便有规定,国师以身许道,协调天下仙林。历代国师均不得收徒,不得传道,更不可开辟洞府。
难道这雪山之巅,居然有可能是元通真君方外修行之处?他竟在此处暗暗培植亲信势力?
花思邪高声喊道:“元通真君乃世之高人,怎么会将小小的祁连山放在眼里?!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妖言惑众啦。”
虚空中的声音呵斥道:“什么真君,如何能与仙君相提并论。”竟然不是元通真君?不知这所谓的仙君,究竟是何来历?
花思邪相斗正酣,反唇相讥,高声抨击奚落道:“连真君都不知道。你这坐井观天的小妖,可笑可笑。”
司徒平皱眉沉思,这两人简直是鸡同鸭讲,似乎是超越时空的对话。虚空中的声音似乎没有必要当面撒谎。这对他有什么好处?撒谎又怎会如此理直气壮?
一路走来,此处与史前巨兽、元磁精英、阴阳五行均有所牵连。看起来,三大玄门正宗均卷入其中。谁人能调动这么多的灵力?
可是,从另一方面讲呢。
或者这里与三大玄门正宗,其实都无干涉?能称得上是“普天之下,无不拜服”的仙林高人…
司徒平面色凝重,半信半疑,高声开口问道:“前辈究竟等在此处,有多久了。你可还确切记得?”
虚空中的声音放肆大笑。
司徒平继续说道:“即便不记得,说一个大概时间也可以。”
这声音笑着笑着,似乎逐渐变成哭泣。
言多必失,心神大乱之际,该多从这厮嘴里套出一些话才好。花思邪略一沉思,高声说道:“仙君也好,真君也罢。祁连山巅这些区区阵法,不见得能保证你的安全。你可不要执迷不悟。”
笑声和哭声俱都戛然而止。一阵阴风从地下席卷而来。“好大的口气。”虚空中的声音虽如此说,听起来却像是在试探他们底细。
花思邪语气和缓一些,语重心长道:“这世道,不管发生如何翻天覆地的变化,都离不开三大玄门正宗掌控。”
司徒平想起火石山清谈会,绿袍老祖挤入三大玄门正宗的第一次尝试,说不上多成功,亦非完全失败。
花思邪继续说道:“本仙老实告诉你,这些话我只说一遍。我们并非小狐狸,更非你要找的人。私自扣押身怀行走天下资质的剑仙,便是与整个仙林为敌。上至仙首国师,下至贩夫走卒,俱可得而诛之。你要是长眼睛的,便乖乖放我们离开,对你只有好处。”
虚空中的声音沉默片刻,厉声道:“如果你们不是小狐狸,更不能放你们离开了。不管你们究竟是谁,老老实实在这里陪我等众兄弟前来!”
花思邪好像被点着的炮仗,怒冲冲急吼吼说道:“还要跟你解释几遍,没什么东西会来这里,仙君早就走了。快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你的兄弟不会来的!你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这声音发狂道:“那样的话,你们只好在这里陪葬!”
司徒平听闻此言,感到不妙。他急忙驾驭太乙分光剑,祭起结界,将众人笼罩在其中。几乎与此同时,脚下的仙馆楼阁猛然之间消失不见。
三人挤在太乙分光剑结界中,急速向下坠落。好在这次,雪奴金乌,俱在身边。仙馆楼阁之下一片漆黑,似是深不见底。
司徒平调动全身道行,好不容易稳住结界跌落的势头。片刻之后,他感到结界悬停在半空中。司徒平稳住太乙分光剑,低声朝花思邪问道:“这前辈到底是什么来路,罗知恩道友中的毒,到底严不严重?”
花思邪低声叹一口气,抹去嘴角的唾液,似乎对刚才的骂战意犹未尽。他问道:“你觉得,刚才折扇上的,到底像什么东西?”
司徒平仔细回忆带着枝叶的苹果,半信半疑问道:“他是小狐狸的朋友,想必也是什么披毛戴角的东西罢?”
花思邪用折扇拍打他的肩膀,说道:“我也有此推测,这七彩神雷和漫天丝网,竟只能让我联想到修仙群芳谱中一笔而过的一种史前巨兽。”
史前巨兽,只存在于史前。难道尚未绝迹?司徒平心中大惊,问道:“那中的毒,究竟有多严重?”
花思邪摇头道:“你先别急着慌张。如果真是史前巨兽的毒,罗知恩早就香消玉殒。七彩神雷更是将太乙分光剑化成青烟。这正是让我感到疑惑的地方。”
说话间,司徒平感到太乙分光剑的结界飘来荡去晃动不休。他急忙运用道行,竭力稳住。
花思邪身子摇摇晃晃,问道:“这结界怎么了?”
罗知恩突然醒转。她张开手掌,元磁精英淡蓝色的光芒填满结界中。借光看去,只见结界外,一根根赤橙黄绿青蓝紫不同颜色的丝线正有条不紊,彼此交叉,编织起来,逐渐围住悬空的结界。丝线碰到结界上,不停摇晃它。
司徒平脱口而出道:“糟糕,如果在这里织就罗网,召唤来七彩神雷,那岂不是逃无可逃?”
花思邪跳脚焦急道:“这简直是凌迟。早就说过不该到这奇怪的地方。趁着罗网尚未成型,还不快逃,在等什么?”
司徒平双手紧紧握住太乙分光剑,运起结界飞升之术。然而,一行人却只能艰难移动。结界仿佛在最粘稠的线团中蠕动,略有寸进,便被牢牢弹射回来。
罗知恩无力躺坐在结界中,盯着手中的元磁精英,斜眼看着花思邪,低声说道:“早知道敌强我弱,为何还要出言奚落与他?”
花思邪说道:“那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用三大向玄门正宗唬住他,兵行险招,或者求取一线生机。”
“还兵行险招?结果呢?唬住没有?”罗知恩双眸中闪耀元磁精英的莹莹蓝光,语气不由自主变得严厉,夹杂一丝不耐烦。
“总比什么也不做强!”
漆黑的仙馆楼阁地下传出风火雷电之声,结界在司徒平的调动之下,只能小幅度抖动。一张有形的大网正在织就、张开。司徒平想起山间牧羊之际,在树丛中看到的、被困在蛛网上、不停拍动翅膀的蜜蜂。
现在的他们就好像那只蜜蜂。司徒平汇聚从脚尖到指尖的道行,加固、补强太乙分光剑的结界,心中忐忑不已。看着眼前的丝网越来越密,司徒平暗暗盘算七彩神雷什么时候会到来。
可怕的安静。
花思邪的折扇掉落到结界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捡起扇子,唠唠叨叨说道:“本剑仙还没有踏遍山山水水,万万不能魂飞魄散在这一锅烂汤里。老天爷真是瞎了眼。”
局势变得越来越不明朗。
罗知恩紧紧盯着元磁精英,自言自语说道:“金丹、元神以及这肉身,从今以后和元磁精英幻化成一体,真是我的造化。”她另一只手的食指缠绕住垂下的一缕白发,显得出奇淡定。
司徒平心中暗想,如果七彩神雷打将下来,哪还有什么从今以后。
元磁精英。司徒平在绝望中看到一点点亮光。他低声说道:“罗道友,可否借你元磁精英一用?”
罗知恩面上闪过一丝警觉,问道:“你想干什么?”
司徒平低声道:“这罗网有自己的纹路,借着元磁精英光芒,说不定可以找到丝线来处。破解丝网,亦有可能…”
花思邪道:“丝线来处,便是怪物的老巢。还嫌我们死得不够快吗?”
罗知恩沉思片刻,手掌大开。只见元磁精英放射出光芒,照亮整个结界。她看着花思邪不可思议的神情,问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难道还有别的出路?”
司徒平借着元磁精英的光芒,竭力分辨丝线来龙去脉。旁边罗知恩亦目不转睛,盯着结界外面。
结界外的丝线,正来来往往。司徒平似乎能看到秦紫玲翻飞的蝴蝶结。然而维度却要高出许多。在蝴蝶结和三维罗网中间,还隔着什么。一时之间,司徒平无论如何,都感觉难以参透。
花思邪在结界中,闭目养神。他没好气说道:“如今织网技术日新月异,转杯、喷气、涡流、摩擦纺纱纷纷涌现。就算能看清楚丝网来龙去脉,你们能看得懂么?”
司徒平猛然想起,司天台研修之时,曾经有一段时间,剑仙女士竟迷恋上纺纱技术,作为消遣。有些竟达到极高的造诣。其中,当以花思邪的师姐兼师妹唐广君为其中翘楚。
彼时,司徒平流连于松霞学宫藏书阁。而罗知恩日夜苦练道行,一心不闻窗外事。现在想来,真是可惜。
罗知恩祭起元磁精英,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诡异的紫色。她低声说道:“当年在司天台,唐广君的织锦,仙气飘飘,平州城内外,一时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