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平心中暗暗祈祷,希望一音大师可以保佑自己。否则,遇到罗知恩这种本领的剑仙,如果想要硬取黄花地丁籽,自己定然逃无可逃。
听到双赢的提议,司徒平不明就里,问道:“不知,道姑所言,是怎样一种双赢之法?愿闻其详。”
罗知恩并没有收起剑光,朗声道:“你手中的黄花地丁籽,于修真之人大有用处。你可知道?”
司徒平摇摇头,心道,离开小漫子村之前,脑海之中亦曾勾勒过在这世界中的修真之旅。但一音大师未曾名言,司徒平对黄花地丁籽用处并不知晓。到达司天台漫漫路途之中,司徒平更是从未对人提起身怀种籽这件事情。
罗知恩脸上的笑容显得十分客套,继续说道:“你大可放心,黄花地丁籽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安排。你将其中一粒黄花地丁籽交给我,我帮你交给陆修静国师。投桃报李,我替你摆平阵法和结界,护送你上山,让你将另一粒黄花地丁籽交给陆国师。如此一来,也算完成一音大师嘱托。何乐而不为?”
罗知恩微微一笑,恰到好处略一停顿,说道:“你意下如何?”
司徒平想起一音大师所言,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自己并非黄花地丁籽主人,两粒种籽的去留,如何能够擅自做主?如果接受这一建议,这岂不是在一音大师雷点之上蹦迪?
念及此,司徒平真诚开口,说道:“实不相瞒,弟子亦有修真打算,被一音大师拒之门外。然而这桃李均非我所有,难投难报。还请仙姑另请高明。”
罗知恩面露讶异之色,上上下下打量司徒平一番,瞪大眼睛说道:“你年过九岁,毫无道行根基,远远落在下乘。一流剑仙在你这个年纪,早已经进入三大玄门正宗,为何心中居然残存修真的想法?”
言语之中,对司徒平颇为轻蔑。
剑仙修炼,怎会如此严苛?
司徒平面上一红,忍不住自惭形秽。他嗫嚅半晌,终于开口,不卑不亢,朗声说道:“多谢道友点拨,大道如青天,寸进亦欢喜。”
这个回答,大大出乎罗知恩预料。她说道:“既然如此,看你道心还算坚固。作为给我黄花地丁籽的回报,我将你引荐到点苍门,以后仙途,自是不可限量。”
多年以后,在火石山摸爬滚打过的司徒平曾不止一次回想起那天司天台脚下,罗知恩的这个提议。
如果接纳,便可入点苍派仙籍,不必去火石山走一场,在司天台开始的仙途,定能顺畅很多罢?
此刻,伴随着冬日暖阳,坐在小漫子村小茅屋中讲起这件往事的司徒平,仍然为这错过的机会疯狂心动。假手罗知恩,将黄花地丁籽交给陆修静国师,到底算不算完成了一音大师交代的任务?这到底是不是摆在司徒平面前的一个选项?
将黄花地丁籽交到陆修静国师手中。
司徒平握着外婆的手,看着她干枯的、褐色皮肤上的纵横交错的纹理,上面有突出的苍老血管,正平稳流动。
经历六十余年风吹日晒的外婆,不知何时已经沉沉睡去。
秦紫玲看了司徒平一眼,眼神之中居然有一种柔情。她说道:“大概在讲到草丛迷路之时,外婆便睡着了。”
司徒平竟浑然不觉。他轻轻放开外婆的手,帮她盖上被子,说道:“道友追寻小白燕的主人要紧,我去找寻流动的活水。”
秦紫玲秀眉微蹙,轻轻摆手,压低声音,说道:“倒也不必急在这一时。罗知恩的提议,听起来公平公正。加入点苍派,应是你占便宜才对。”
司徒平看到秦紫玲的眼光之中并非全是冷漠,流露出一丝丝关心。他调整一下身子,坐姿依旧端正,说道:“可惜,那个时候的我,对仙林百家,个中内情,并无了解。”
彼时,在西山司天台下,对未来一无所知的司徒平听到罗知恩的建议之后,举棋不定,不知如何是好。
半天之后,他终于开口,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
司徒平摇头说道:“弟子已经答应一音大师,将两粒黄花地丁籽交到陆修静国师手中。我并非黄花地丁籽主人,只好按照吩咐行事。本不应将这种籽交给司天台之外的人。剑仙美意,在下无福消受。”
听闻此言,罗知恩手中剑光变得明亮起来,义正严词说道:“三大玄门正宗统帅仙林三百余年。谁能料到,阿猫阿狗,竟也妄想修仙。”
司徒平不为所动,说道:“各人路,各人走罢了。”
罗知恩轻哼一声,说道:“一音大师化外散仙,怎会将这两粒黄花地丁籽放在眼中?想借她来压我,狐假虎威狗仗人势!”
司徒平惊吓之余,后退一步,说道:“一音大师确实如此吩咐,弟子职责在身,爱莫能助。”
罗知恩步步上前,沉声说道:“夏虫不可语于冰。既然你敬酒不吃,那就请亮兵器罢!”
未等司徒平开口,大公羊怒吼一声,两只前蹄高高扬起,两只后腿站立,猛然间变得高大许多。它双眼圆睁,朝罗知恩冲过去。
罗知恩身形一闪,周身飞舞出许多彩色的蝴蝶,幻化出一个巨大的气泡。这气泡迅速长大,将大公羊牢牢拒之门外。
而后只见她长袖轻挥,翻转出一道剑光,割开气泡。
司徒平只见脚下的岩石陡然之间裂出一条大缝,简直看不到底,伴随一声轰隆巨响。他感到滚滚热浪,一闪而逝。
片刻之后,司徒平发现脚下多了一块形状不规则的黑色枯木,边缘锋利整齐,好像刀切的豆腐一般。
传来大公羊一声惨叫。
司徒平猛然发现,大公羊只剩下一只半遒劲的长角,地上掉落的那块木头,赫然是大公羊的角。
被锯掉的整整齐齐的边缘上,尚有丝丝血迹。幸好这角中的神经和血管不多,大公羊受伤不重。如果沿根部齐齐锯断,恐怕大公羊性命不保。
受伤的大公羊头脑发昏,不住哀嚎,四肢并用,“哧溜”一声,钻到身后的草丛之中,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司徒平又惊又怒,心中骇异。他转过身去,本想与大公羊一起逃窜,忽然想起草丛中的阵法。
这女剑仙的目的是自己身上的黄花地丁籽,如果窜入草丛之中,她一怒之下,诱发草丛中的阵法,熊熊烈火,岂不是让大公羊陪他葬送火海?
司徒平留在这里,跟她把话说清楚,不管结果如何,大公羊尚有一线生机。
想到此处,司徒平直直僵在那里,并不迈步。
罗知恩呵呵一笑,盯着自己手上的飞剑,说道:“想不到恩师光芒,竟然如此厉害。掌门法宝,想必不过如此。”
受此惊吓的司徒平转过身正对罗知恩,想起狼狈逃窜的大公羊遗留下的角,害怕之中涌起一阵怒火,脸上不自觉抽搐起来。
罗知恩盯视着他,微微点头,满脸得意,含笑说道:“不好意思,怪我太用力了。一音大师派你来,定曾传授一些道行。你有什么法宝绝招,快快都使出来罢。”
自从遇到一音大师之后到目前为止,司徒平第一次见识剑仙巨大的破坏力量。他莫名其妙将自己置于难以逃脱的困境之中,恐惧又战胜愤怒。
毫无突围之法的司徒平只好说道:“在下早就言明,并无什么法宝,更未曾有过什么道行。道友大可以不必在此耀武扬威。”
听闻此言,罗知恩脸上显示出愤恨的神色,似有一股怒火无处发泄。她恨恨说道:“无论你到底修炼何种妖法,今天这种籽,你必须给我。”
一边说着,步步紧逼。
空气好像凝固一般寂静,夏天的蝉竟也知趣,没有发出半声鸣叫。
在这死一般的无声之中,突然传来中气十足的吆喝之声:“秦府外出,闲杂人等,速速回避!秦府外出,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空山闻语响,显得格外辽远。
司徒平侧耳倾听,发出声音之人,想来还在远处。罗知恩转头,不自觉压低声音对司徒平说道:“不用在这里花言巧语,拖延时间。快快亮出你的飞剑法宝,用道行告诉本姑娘,看看你究竟有没有资格将这黄花地丁籽交到陆修静国师手中。”
司徒平后退一步,颇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气概,说道:“不瞒仙姑,在下真的一无飞剑,二无法宝,三无道行。”
罗知恩眉毛都没抬一抬,继续低声说道:“道行全无,竟有这么大的口气在这大放厥词。羊角下场,就是榜样。你莫要撒谎充好汉。出手罢,或者求饶也可以!”
司徒平不知从哪里偷来的胆量,拍拍胸脯,开口说道:“在下虽并非剑仙,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剑仙的剑如果要从在下的身体之中传过去,就请便罢。我绝不会将黄花地丁籽拱手相让。”
如果自己命丧罗知恩之手,一音大师得知后,应该不会后悔传授自己万物寻主和摄物寻踪之术罢。也算有个交代。
罗知恩面色紫涨,又急又气,手中的剑光明明灭灭,好像接触不良的街灯一般。一时之间,她竟不知如何是好。
熊熊怒火之下,罗知恩的剑光如如切割昏晓的日光一般,一点点寸进到司徒平脚下。她虽然怒气冲冲,仍不忘压低声音,说道:“再要拖延下去,本剑仙便用大红绳子将你捆绑起来,连同黄花地丁籽一同送到司天台了。”
罗知恩音色之中,有种直击灵魂的锋利。周围的草木哗啦啦作响,都感受到剑仙怒意。
司徒平一动不动,心中疑惑,为何这女剑仙声音越来越小?为何她一定要逼我出手?司徒平紧紧捂住胸口的黄花地丁籽,情急之下,放开喉咙,大喊大叫,说道:“我的羊你去哪里了,你怎么又漫山遍野胡窜。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你这贼畜生,快回来!”
做好战斗准备的罗知恩一愣,用一种看弱智的眼光看着司徒平。
司徒平的声音传到远处去,山下突然传来应答声音:“什么人躲在这山上喧哗?秦府外出,闲杂人等,速速回避。再不走,小心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你们两个,速速上去看看。”
随之传来稀稀拉拉急促的脚步之声。
罗知恩看了司徒平两眼,司徒平如石头一般静止不动。这剑仙踌躇再三,终于不甘心地说道:“算你好运,等这几个闲杂人等过去,本姑娘再来跟你算账!”
话音未落,伴随着一阵青烟,罗知恩化成一道长虹,消失不见。
喊声再次响起,“秦府外出,闲杂人等,速速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