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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少年意气

    司徒平小心翼翼将黄花地丁籽攥住手中。旁边的大公羊见状,早就随之而来,在司徒平身前身后转来转去。

    司徒平朝它看去,这四蹄畜生竟然一脸温顺,眼角眉梢,似乎都含有笑意。此种景象,颇为难得。

    他伸手抚摸大公羊长长的角,这四蹄畜生表现得颇为顺从。猛然间,司徒平想起叶缤大师刚才的话,说道:“我既然不明白为何要做你的主人,只好放你去了。”

    叶缤大师脸上微微一愣,手一摆,说道:“我并非要与你为难。这羊有些用处,让它且陪着你。内中关联,你需仔细领悟。”

    司徒平点点头,听到肚子咕咕乱叫,猛觉腹中饥饿,这才想起早就过晚饭时间了。司徒平在村中长大,玩心大起之际,在邻居家吃饭,也是有的。他忽而想起家中餐桌,脸上一红,问道:“大师,您刚才所说,这万物寻主和摄物寻踪之术,要学多久?”

    此时,月光如水。叶缤大师沐浴在月色之中,抬头看天,说道:“午夜之前,我便要离开此处。能否学成,便看你的造化。”

    司徒平心中大惊,着急忙慌说道:“弟子从未接触过道法,还请仙师留心提点,千万可别学到一半,上不去下不来。”

    叶缤呵呵一笑,说道:“这严格说起来,并非道法。加之你少年英气,天资过人,骨骼惊奇。虽然并无修道之基,学成万物寻主和摄物寻踪之术,亦非难事。大可不必有此忧虑。”

    司徒平听得似懂非懂,稍觉安心。

    叶缤停顿一下,眉头微皱,看着司徒平,继续说道:“然而你修真之路上的关卡,不在这里。”口气中,隐隐有所忧虑。

    司徒平甫一接触剑仙,自然一刻也不想耽搁,未及细想其中前因后果,躬身恳求道:“还请仙师指点,弟子必将勤加练习,不负万物寻主。”

    叶缤眼睛微微眯起,拿起地上断成两截的拐杖,在月色之下,讲解万物寻主之术。

    司徒平神仪内莹,目不斜视,用心聆听。他心中所思所想,宛如春起之苗,蓬勃生长。说来甚是奇怪,司徒平虽是初次接触这万物寻主,却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不到两个时辰的修炼,司徒平便已经有所小成。他忍不住心中窃喜。

    叶缤抬头看看天色,再有两个时辰便月近中天。她一脸正色,看着用功的司徒平,说道:“如今天下仙林由三大玄门正宗执掌,你年纪小,道行低,护送黄花地丁之路千难万苦,前途未卜。现在后悔,回得家去,当做今晚之事,从未发生,还来得及。”

    司徒平刚学会万物寻主,正借着月色,小试牛刀。让他惊奇的是,旁边大公羊的主人确实是自己,他却不知为何是自己。

    听到叶缤劝退之语,司徒平直摇头,说道:“弟子定要亲手将黄花地丁籽交予陆修静国师,仙师请放心。”

    叶缤迎着他坚毅的目光,似是摇头,似是点头,低声说道:“你天赋极佳,堪称罕见。可惜情根深种,怕是为情所困,为情所累。如能挥慧剑以斩情丝,前程自是不可限量。你可懂得?”

    彼时的司徒平年纪尚幼,于天下间的情事知之甚少,不能理解叶缤大师话中的深意,眼神之中尽是茫然,不失天真烂漫。

    叶缤轻叹一口气,收敛心神,传授司徒平摄物寻踪之术。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司徒平便已将摄物寻踪之术学得七七八八,心中不禁得意。修习过程,宛如跨越几条清澈的小溪。

    他磕头拜谢,颇为激动。

    叶缤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她朝旁边安安静静的大公羊挥挥衣袖,大公羊凑上前去,脸上全是笑容。

    只见叶缤大师挥动拂尘,扫过不停转圈的大公羊。这四蹄畜生被包裹到一阵玄光之中。片刻之后,再次出现在司徒平眼前的大公羊,便如蒸熟的馒头一般,在腾腾热气中迅速膨胀起来,身体大了不止一倍。

    本就身高体壮的大公羊,现在看起来便如一只壮实的小马驹。只见它目**光,蹄高气昂,一对大角,宛如密林之中刻满沧桑的古树枝干,遒劲之中竟有一丝可怖。

    仔细看去,大公羊眼睛上下的毛,居然由黑色变成银白色,欺霜胜雪,在月光下闪耀。这羊脸上,黑白相间,煞是醒目,宛如黑白对调的熊猫。

    司徒平下意识一惊,暗道,神仙出手,果然不凡。

    一音大师叶缤看上去对大公羊的变身甚为满意。

    恰在此时,山下传来隐隐约约的人声。司徒平凝神静听,分辨出来。原来是外婆和两位表哥焦躁的呼喊之声。

    天色已晚,该是入睡时节。即便偶尔在邻居家吃饭,司徒平几乎从未在邻居家留宿。此时尚未回家,他们想必是出来寻找,正沿着上山的方向。靠近过来。

    只听外婆声音仍远远的,颤巍巍喊道:“平儿,羊没了就没了,还可以在生。你回来罢。外婆不怪你。”

    传来林守中和林守正的声音:“司徒平、表弟,你出来吧。”

    三人叫喊之声此起彼伏。以此来看,外婆必是以为司徒平牧羊之际,弄丢大公羊,搜寻无果,躲了起来。以致天色如此之晚,却仍然不敢回家。

    司徒平正要开口应答之际,猛然想起叶缤大师刚才“情根深种”的话,偷眼朝叶缤大师看去。

    叶缤大师面色淡然,压低声音,吩咐道:“事不宜迟,你可速速将黄花地丁籽送至司天台。这大公羊一路之上,供你驱使。”

    司徒平点点头,心道,叶缤大师说我情根深种,对以后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如果想踏入仙林,不能再儿女情长。等我拜叶缤大师为师,修真大成,自然可以回来侍奉外婆,与两位表哥一叙别情。更何况,叶缤大师已传授我这法术。如若告诉外婆他们详情,外婆必定不许,反而徒增烦恼。岂不是失信于仙?

    念及此,司徒平站起身,跨上高头大羊,怀揣黄花地丁籽。等他再次抬头朝叶缤大师看去时,她已经化成一道长虹,划破天际而去。

    外婆和两位表哥的呼喊之声仍在小山上此起彼伏,越来越近。就在这一瞬间,司徒平下定决心,尽快将黄花地丁籽交予陆修静国师。

    少年意气轻别离。

    司徒平借着月色,伏在大公羊背上,悄无声息,沿着密林之中的小径,疾驰而去,眨眼便绕到外婆和两位表哥的后面。

    他一言不发,穿过小漫子村。大半个村子已经入睡,宁静安详。当越过茅草屋时,里面仍有一盏灯光飘摇,如豆一般。想来,外婆和表哥出去寻找,也期盼他能自己回家,故而灯光未熄。

    后来,数次梦回之际,想起这如豆灯光,司徒平心中颇为自责,怀恋如秋日清晨的薄雾,久久不散。

    那天晚上,离开小漫子村的司徒平,也不知行了多久。鸡声茅店月。

    彼时的司徒平身无长物,都不知道叶缤大师让他送去的种籽究竟有何特殊之处。他身负重托,怀揣希冀,策羊奔驰,离开五年后才得以再次回来的小漫子村,朝着从未许诺过的修真之路而去。

    司徒平不紧不慢,说到此处。外婆已经恢复平静的脸上阴晴不定,难过之中夹杂一丝丝不满。她好不容易将司徒平拉扯大,竟莫名其妙不知所踪。伤心自然是难免的。

    外婆沉默良久,颤声道:“这个叶缤大师,说话怎么听起来比村里的神婆疯癫多了。又夺你的羊,又说什么为情所困。人又不是石头木头,当然不能无情,你说对不啦。”

    外婆一边说着,转向秦紫玲。她正陷入沉思。

    司徒平思绪翻腾。火石山上,修真路阻,归根结底,乃是因为自己不愿捕风捉影,将秦寒萼与宝相夫人纠缠在一起。这本就是每一个修真之人应有之义,算不上是为情所困。

    体内五锴针隐隐作痛。虽然这代价确实太大一点。

    外婆见秦紫玲没有答话,自顾自说道:“过去的事情,也就罢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旁边的秦紫玲一双妙目,脸上神情更是难以捉摸。她凝神静气,听司徒平讲述。听到叶缤大师传功,交与黄花地丁籽,她不禁眉头微皱,呼吸略显急促,好奇之中似乎有一丝恼怒。而这恼怒,又好像根植于艳羡和嫉妒之中。

    回想起秦紫玲身世,司徒平暗自猜测其中原委。

    秦紫玲自幼便立下修习玄门正宗的弘愿。宝相夫人纵横仙林多年,得到多家玄门正宗修道真传,可惜都杂乱纷纭,不够系统。教养秦紫玲方面,宝相夫人抛开自己的阴阳双修之术,一心一意将秦紫玲打造成玄门仙子。

    玄门仙子,当然应在玄门之中。想来,秦紫玲必会多方拜师,应该亦被玄门正宗拒绝过多次。

    秦紫玲转向司徒平,神色并不平静,终于开口问道:“这黄花地丁籽,便是通往司天台修真的钥匙。”

    司徒平点头,伸手从怀中拿出已经风干的种子。依然硕大无朋,折叠在一起。

    想到司天台研修结束后进入火石山的遭遇,司徒平心中暗暗感叹,看来自己是大大浪费了这两粒黄花地丁籽。如果当年秦紫玲能凭此前去司天台松霞学宫,想来仙林格局,将会为之一变。

    念及此,司徒平心中涌起一股悲凉。

    外婆摆摆手,问道:“那你可将种籽送到她说的地方了不曾?答应了人家的事情,可是要办到的。”

    听闻此言,司徒平满脸笑意,不无自豪地说道:“这个自然是送到了的。不仅送到了,我还在司天台遇到了好多年轻有为的剑仙同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