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马不愧集天地日月之精华。
它站在秦寒萼手腕上,周身散发出五彩光华。这光华沿着秦寒萼手臂畅游全身,伤口处便不断有黑血滴滴答答,落到地面上。
传来一股腥臭味。
仙丹妙药,非比寻常。秦寒萼气色就像趁着夜色盛放的昙花,偷偷而迅速变得好起来。司徒平悬着的心这才放到肚子里。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滴下的血变成鲜红色,伤口处和一般刀剑造成的颜色无异。
妖兽之毒已经化解得七七八八,剩下的就是皮外伤。
所中之毒已无大碍。小白马口中吐出四片灿烂的灵芝叶子,覆盖在她的右手上。
一阵奇香袭来,沁人心脾。
它缓步踱到秦寒萼起伏不定的胸口上,伸出白色舌头,舔掉她紧闭的眼皮上渗出的汗水。
司徒平见状,脸上莫名其妙微微一红,轻声道:“多谢芝仙!”
秦寒萼恍恍惚惚中醒来,睁眼看到守候在身边寸步不离的司徒平,又沉沉睡去。
劳累的芝仙也趴在胸口睡着了。
希望这洞的主人一时三刻不会回来。该想个办法出去才好。
吾血之血。这诡异的洞,和“血”有脱不开的干系。
司徒平看看四周,回想从刺猬出现后发生的事情。他拿起丝帕,对着夜明珠的光芒,端详起来。
金勒马嘶芳草地,玉楼人醉杏花天。
司徒平回到狐狸雕像处,盯着狐狸,将未曾受伤的手朝铜奔马伸过去。
有了上次的教训,司徒平成功躲过利爪的惩罚。实验多次之后,司徒平发现,这利爪确实不想让他触碰铜奔马,也确实能让他不敢碰这铜奔马。
他尝试着将沾染血迹丝帕包在手上,轻抚铜奔马。
司徒平裹着丝帕的手掌经过遒劲有力的马蹄,沿着宽阔的马背,顺着鬃毛,停留在长长的马脸上。
狐狸雕像纹丝不动,依旧笑眯眯的。
在这洞中的关键,是血?
莫非这洞和血魔有关系?
司徒平打了个激灵,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吓到了。
血魔纵横仙林,所到之处,腥风血雨。自从本朝一统天下,问鼎中原,便再也没有这只大魔头的消息。到粗算下来,已经绝迹仙林六百多年。
几乎已经变成传说中的怪兽。
如果真的和血魔有关,这洞恐怕已经被被异派盯上。怪不得如此奢华。必须速走为妙。
司徒平摇摇自己的脑袋,去小溪水边洗一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下。
司徒平胆子变得大了起来。他循序渐进,用裹着手帕的手抚摸马车、陶俑、悬挂的画,甚至狐狸的尾巴和后腿。
面对这些蹬鼻子上脸的举动,利爪都默许了。
司徒平心中升腾起一股小小的成就感,暂时冲淡了担心主人突然出现的紧张忐忑。
这狐狸雕像处于洞正中,主持大局。想要离开,必须得它点头吧?司徒平想到此处,直勾勾盯着狐狸雕像,足足看了半个时辰。
最后,他鼓起勇气,跳到大理石上,用裹着丝帕的手,想让狐狸雕像“点头”。
这头硬的很,自然徒劳无功。
司徒平流下的汗珠汇集在下巴尖上,有点像脑子中进的水。
他转念一想,狐狸的右爪可以输出武力攻击,想必离做决定的地方不远。
他掉转身子,伸出胳膊,用裹着丝帕的手握紧了狐狸举起的右爪。
这个时候有要是有锋利的指甲破爪而出,肯定难逃一劫。型号狐狸仍慈祥地看着他。他稍稍用力,扭动爪子。
左边发出轰隆巨响,司徒平一个激灵,从大理石上跌了下去。伴随响声,墙壁随之移动,让出一条曲曲折折的小径。
摔的这一下,还挺值得。司徒平欣喜若狂。快步走上前去。
几乎迈步进入了深渊之中,幸好头脑没有完全被冲昏。
这出口建在峭壁之上。司徒平探头望去,峭壁上接重霄,下临无地。一阵晨风吹过,攀援在上面的古藤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远远望去,正是晨光熹微。原来这两人一“马”,在洞中过了一夜。
趁着太晚之前,司徒平利索收拾行囊,离开是非之地。
如能御剑飞行,自然是小菜一碟,不成问题。
可现在秦寒萼昏睡未醒,飞剑沾染妖兽秽物。自己的剑灵力早就耗尽。
司徒平上上下下打量了这峭壁几遍,心道,为今之计,只好攀着古藤慢慢坠下去。
司徒平将秦寒萼这金枝玉叶紧紧绑缚在背上,竭力控制住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朝下面爬去。小白马在晨光中神采奕奕,牢牢依附在秦寒萼的肩膀上。
这些古藤,少说也有上百年,长得遒劲粗壮,异常结实。虽是如此,司徒平仍觉得两股战战,心内发虚。
感觉自己好像背着整个世界。
等到他终于脚踏实地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老高。
司徒平长吁一口气,轻轻放下一袭白衣的道友,擦一擦身上的汗水。
秦寒萼醒来之时,上午已经过去了大半。小白马不愧是神物,秦寒萼看起来通体舒畅,身心俱佳,春风满面,生气勃勃。
她满脸微笑,看着司徒平。
未等她开口,司徒平说道:“昨晚道友中刺猬之毒,多亏这千年灵芝,化解毒素。”
秦寒萼看着肩膀上的小白马,若有所思地说道:“司天台记载,化成动物的千年白灵芝,似乎叫玲珑雪。”
司徒平恍然大悟,点点头。说的不错,确实是玲珑雪。
秦寒萼端详着站在自己身上的小白马,一边心中盘算,说道:“司徒道友能发现玲珑雪,确实仙缘深厚。”
司徒平急忙摆手说道:“玲珑雪选择了你做它的主人,这是天意。小道岂敢掠美”。他停顿了一下,不无自嘲地说道:“道友浸淫司天台多年,玲珑雪跟着你,可以拯救天下苍生。”
至于凭借玲珑雪回茅草屋这件事情,可以往后拖一拖。
秦寒萼踢着脚下的碎石子儿,说道:“仙林规矩,司天台不收弟子。”她略微停顿一下,抬眼看着司徒平,说道:“早在行走仙林之前,我便成了峨眉派弟子。”
峨眉乃三大玄门正宗之首。
司徒平心中自思,秦寒萼出身高贵,饶是如此,还是要有仙林基层经验,方可统领司天台。他避开秦寒萼的目光,说道:“峨眉天下秀,将玲珑雪移栽到那里,肯定比这妖兽出没之处强不少。”
秦寒萼轻抚被玷污的宝剑,说道:“看你这乾坤袋,有点儿名堂。不知在何处洞府修真?”
何曾修真,端茶倒水起早贪黑培训一年,昨天第一次外出采摘。司徒平将自己的小小抱怨咽进肚中,字斟句酌地说道:“忝列火石山雪野派。”
秦寒萼轻摆玉手,不无兴奋地说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雪野派的道友。贵派这十几年日升月恒,瞬息万变,仙林之中一时风头无二。谁不议论几句,只不过…”秦寒萼突然停住,脸上的笑容随之僵住。
只不过雪野派收的弟子太多,鱼龙混杂,泥沙俱下。为此,派中门规既多且杂,稍有不慎,兜头便是一顿惩罚。
两人陷入一阵沉默。
司徒平说道:“想来我已经外出一夜,该回派中点卯了。”他停下脚步,继续说道:“不就此别过。”
秦寒萼略一摆手,笑着说道:“后会有期。”
司徒平仙剑灵力尽失,加之对地理方位所知有限。返程困难重重。他只能凭着记忆,用脚丈量正回火石山的距离。
飞剑在手,天涯便是咫尺。现在,咫尺竟像天涯。这一路可给累得够呛。司徒平来到火石山脚下时,刚好掌灯时分。
雪野派大堂建在半山腰上。白天外出搜寻的弟子交回乾坤袋和飞剑,夜晚采摘的弟子接过被清空的乾坤袋和充满灵力的飞剑。远远望向山腰,雪野派弟子正驾起剑光向四面八方飞去,就像放起绚丽的烟火
司徒平在山脚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忐忑不已。
此次外出,司徒平可是大大有愧于雪野派。等待他的,自然不可能是和风细雨。
平州城是帝国陪都。城里,达官贵人云集,是个温柔富贵乡。而平州城外的火石山则孕育了雪野派。雪野派拥有隐藏在山腰密林中的大堂和屹立山顶的大殿两大部分建筑群。大殿巍峨庄严,香火鼎盛,是雪野派金字招牌。大堂则暗合八卦五行妙用,讲究实效,主要提供修炼、讲习的场所。
司徒平透过山门,看到大堂中发散出柔和的白光。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还是自己看花了眼,司徒平觉得好像有五个大堂重叠在一起。
他高举起手中佩剑,打开结界。
灰头土脸的司徒平来到大堂外面,关大伦首席正含着一根狗尾巴草,聚精会神,打坐练功。
司徒平走上前去,轻声说道:“首席晚上好。”
关大伦双目紧闭。
司徒平忙将佩剑和乾坤袋放到前面,说道:“不肖弟子,司徒平参见首席”。
关大伦微睁开眼,口中的狗尾巴草一跳一跳,两撇小胡子也随之一跳一跳。他摸了一下佩剑和乾坤袋,目光像两把刀子,射向司徒平。
“怎么回事,你?”关首席依然不舍得吐出口中的草。
说来话长。司徒平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这两天的遭遇可能会给某些人带来不幸,比如说他自己。他嗫嚅道:“弟子外出采摘草精木灵,一时大意,走得太远。被畜生血溅到乾坤袋,导致灵力尽失…”
首席一挑眉毛,示意他说下去。
司徒平继续道:“返程之时,又迷了路…”
关大伦袍袖一甩,轻蔑说道:“司天台勤修四年,不过尔尔。玄门正宗浪得虚名。”
司徒平瑟瑟发抖,偷鸡不成蚀把米。
关大伦闭上眼睛,一脸轻蔑地说道:“让你采摘,确实难为你了。以后你在这大堂内外监视弟子行踪,确保两人成行,三人成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