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惨死,财物尽失,孑然一身。原本家中颇有资产的纪家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
这种情况下投奔青州城的叔叔,还不知道……他肯不肯接受。
又或者就算勉强被接受了,但是寄人篱下,生活又能如何?
有这样的担心也是理所当然的。
行到半路。
杨牢逐渐注意到了纪涅的心情变化,趁着休息的时候安慰的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柔声道:“没事的,如果你叔叔不接受你,就由我来养你。”
纪涅细若蚊蝇的道:“其实不投奔叔叔也可以,只要能够在杨哥哥身边……”
杨牢像是没有听清楚一般,凑在她耳边问道:“什么?”
纪涅有些幽怨的瞪了他一眼,微微别开了脸,一抹晕红在脸上漾开,一直蔓延到了耳垂上:“只要能在……你身边……”
杨牢捏了捏纪涅的小脸,笑道:“我这不是一直在吗?没关系的,不用害怕。”
“嗯……”
她低下头去,看不清表情,只是轻轻说道。
……
青州城,青州境内的经济中心,因背靠一条运河,繁华之极,历朝历代皆有所知。
曾有人形容青州城,作诗云:“青州佳丽地,九样在青城。”
但现在的青州城外,却是人间地狱般的景象。
几里的外墙外,或聚或散围拢着起码数千的流民,路边更是经常可以看到饿死、病死、被打死的尸体随意横在荒野里。
有孤零零的古稀老人瘦骨嶙峋倚仗叹息,有一家子人围在土灶前盯着泡在水中的半截草根发光,官府办置的粥棚前,几十个流民聚在一起拳打脚踢,争夺着一桶已经空了的粥桶。
即使背井离乡,千辛万苦跑到了这里,没法进城,依然只能坐着等待死亡的到来。
“采香寻路,彼岸可渡。采香寻路,彼岸可渡……”
就在杨牢等人准备进城的时候,一伙上百人之众的流民走了过来,为首一个道士模样的男人晃动一只铃铛,大声念着,身后的流民也齐齐低声呢喃。
“年轻人,你不知道这大旱是劫难的前兆吗?大毁灭马上就要到了,只有信燃灯佛,才能在死后登上彼岸啊!不然的话,你就要堕身无间地狱,落油锅,被刀刑……”
道士走到杨牢面前,神秘兮兮的对杨牢说道,语气平仄有调,很是唬人。
“采香教?”
他记忆里见过采香教,似乎是一个类似白莲教的组织,打着普度世人的旗号招收信徒,灾区的信徒格外的多。
大概手段就是拉一批穷苦人家,遇到人就要求他供香头,捐献财物,如果要不到就会抢,抢不到就打,势力滚得很快。
闻言,队伍里其它几个流民顿时露出了遇到组织的表情,想要将粮食捐出去。
杨牢见避无可避了,上百号人已经逐渐围拢了自己,只得把剩余半袋的米拿了出来,恭恭敬敬的交给道人。
反正进城之后,这点粮食应该就没什么作用了,给了也不心疼。
道人露出笑容来:“施主必定能到达彼岸。”
这才放开杨牢等人,去找下一伙人。
一行人连忙赶往城门走去,生怕再遇到一伙采香教。
守门的士兵远远见了一伙衣着褴褛的流民过来,纷纷抬起枪头,指着杨牢等人喝道:“站住!路引!”
苏明从中间走出来,微笑着拿出自己的腰牌,道:“守城的兄弟们不要误伤了自己人,我是三班衙役的呀。”
说着,又从中间兜里拿出一锭银子,塞入守门士兵手中,低声道:“就当给兄弟们买酒喝。”
在他们耳边说了什么。
闻言,守门士兵突然脸色微变,看向苏明的眼神中都带了几丝异样,纷纷让开道:“进去吧。”
苏明走回队伍,笑道:“怎么样?让五六个人进去的能力,我还是有的。杨兄弟有去处吗?没有的话,我可以帮你寻觅一处谋生之地。”
“你……”
杨牢颇为意外的盯着他,没想到苏明居然真把他们这些人都带进去了。是贿赂进城的要求比自己想象中的更低吗?
余下流民欢喜起来,一听到可以进城了,生怕士兵反悔,纷纷涌入城去。杨牢也拉着纪涅,跟苏明一起进了青州城。
到了青州城内,众人各自分手,苏明向杨牢问了他的去处后也离开了。杨牢收拾心情,往纪涅的那个叔叔那里走去。
纪涅在青州城的叔叔名为纪祝红,曾经考过童生,但后面因为不愿意贿赂主考官没有考上秀才,干脆去学医去了。
根据纪涅的说法,纪祝红以前为人还是很好的,但是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到了落魄的时候,到底会怎么样,谁也不敢说定。
穿过几条巷子,青州城里面总算有了人气,街道上熙熙攘攘的,卖货郎穿街走巷,大嗓门不住的叫嚷,路边更是各种摊位,什么煎点茶、冷淘、豆腐花,各种常见的吃食,应接不暇。
一直走到一间名为“纪氏药铺”的铺子前,纪涅才停下来,道:“到了。”
杨牢望向药铺。
纪氏药铺并不是很大,前面是看病抓药的地方,一张柜台,数排药柜,一张“悬壶济世”的字画悬在正中墙壁,入门第一眼便能看到。中药味独有的香味从药铺中飘出,很浓郁。
铺子里的人却不多,只有疏疏落落一两个,而且衣衫褴褛,看起来就不像是有钱的样子。
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医师坐在前台,红光满脸,眼睛炯炯有神,正在聚精会神的为一位病人切脉。
不出意外,就是纪祝红了。
杨牢和纪涅没有去打扰他,站在旁边准备等纪祝红问诊完了以后再会面,突然有一个颧骨高高凸起的女人从里屋走了出来,大声叱责道:“又给这些穷骨头看病!看看看,能看出半文钱来?”
病人被吓了一跳,求助般向纪祝红看去,纪祝红皱眉道:“秦柳,别吓着病人了,我的事情不需要你管。”
被称为秦柳的女人一把抓起一个病人就往外推,一边推一边还喊道:“滚,都给我滚!没钱就别在这里看病!”
两个病人很快就被她吓走,趔趔趄趄的离开了这里。
见状,秦柳才脸色好转了几分,冷着脸道:“家里都成什么样了还给别人免费治病,真当吃饭不要钱吗?我看你还不如干脆把铺子卖给大河帮的吴执事,另外谋个生路,不然老娘早晚要被你拖累死。”
纪祝红一张脸铁青无比,沉声道:“这是我自己买的铺子,凭什么卖给他?”
眼看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杨牢连忙拉着纪涅走进铺子。
纪祝红蓦地看到两个身影进来,以为也是来看病的,随手一指道:“先坐下吧,说说是要看什么病?”
纪涅脆生生道:“叔叔……是我!”
秦柳认出纪涅,惊讶道:“小涅?怎么有空到婶婶这里来了?你这衣服……”
她眉头一沉,原来热情的语气低了下去。
纪涅轻咬嘴唇,重新见到亲人,心中滋味五色杂陈,连忙把从一家人遇到土匪到在杨牢帮助下得以抵达青州城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部说了出来。
听完之后,纪祝红已是叹息连连,看向纪涅的眼神充满了怜意,道:“既然如此,那便在我这里住下吧,正好家中还有两间空屋,杨小兄弟有什么去处吗?没有的话也一并待下来吧。”
杨牢正要说话,秦柳却直接打断了他,坚决的道:“不行,本来就这么窘迫了,哪里还能再养两个闲人?我不同意!不行不行不行!”
纪涅的小脸上浮现一抹黯然,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纪祝红一愣,怒视她道:“这是我侄女,养不起也要养!”
秦柳尖酸刻薄的道:“被一个小野种捡回来的,还不知道路上有过什么事情,要是让街坊邻居知道了,非要背后指指点点不可,我丢不起这个人。”
纪祝红一拍桌子,正要发作,杨牢硬生生插进去,一把按住了他,看着秦柳,道:“不想留人就直说,不要在这里添油加醋的,我们不住这里!”
纪祝红着急的道:“你一个人在城里没有背景,又还要带着小涅,怎么过得下去?不要听她的,住下来!”
“无妨,嗟来之食,不要也罢。”,杨牢扫过秦柳的脸,冰冷道:“我们一开始就不是来乞求你的施舍的,如果你从一开始就秉持着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俯瞰我和小涅,那只能说你自作多情了。”
“小野种,造孽生的,你敢骂我!”
秦柳听到这话,双眉一竖,一张脸像是山上的山魈拧起,抬手一巴掌就往杨牢脸上抽去,却没想到杨牢轻而易举就抓住了她的手,单臂一发力,反扣住她的喉咙,直接把秦柳按在了墙壁上。
“哼……要不是看在纪叔叔的面子上,你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杨牢将臂力暂时加到25点,出神入化级别镇山拳举重若轻地挥出,在旁边的椿木柜台上轻轻一压,一块木头就被他轻而易举的掰了下来。
而后,将木块在秦柳的眼前晃了一晃。
在荒野里沾染了八九条人命凝结的煞气此时显露出来,秦柳本来还要继续撒泼,看到这一幕,脸色陡白,战战兢兢的把话给憋了回去。
见秦柳不敢多嘴了,杨牢这才一松手,任由她瘫软着坐倒在地。
纪祝红叹了口气,还想挽留杨牢和纪涅,但见纪涅居然也跟在杨牢身后,没有留下来的意思,不由得瞪了一眼自家婆娘。
“不好意思,是我们打扰了,纪叔叔再见。”
杨牢带着纪涅,没有任何留恋的往外走去。
“等等!”
纪祝红忽地喊了一声,从柜台里抄出一张纸,飞快的写着,然后又在药柜里左抓右翻,包扎了一个药包,追出来递给杨牢:“杨小兄弟是练过武的吧,我学过一昧药方,可以壮身滋骨,应该对你练武有帮助,我们家没什么能帮你的地方,既然你意已决,那就祝你好运了。”
“要是实在混不下去……就回我这里吧,不要听那婆娘的,没关系。”
杨牢收下药方和药包,心里一暖,点了点头道:“放心吧,我会把小涅照顾好的,谢谢纪叔叔的药方。”
纪涅也甜甜的道:“纪叔叔再见。”
纪祝红惋惜的看着纪涅,摇了摇头,与杨牢分别。
离开纪家药铺之后,原本的计划被取消了,杨牢带着纪涅在青州城里到处打听给钱就能直接入住的客栈,一直到下午才终于找到一家小客栈可以入住。
他当初在土匪据点里面找到过一些铜钱,足够他暂时住上几天的时间。
又在附近买了几身干净衣服把自己和纪涅的衣物换掉,洗了个澡,整个人总算是清爽了许多。
坐在床铺上,帮纪涅擦着如瀑般的青丝,杨牢正在皱眉思索之后应该去做什么。
纪涅突然转过身来,像一只小猫般钻进杨牢怀中,伸出两只白净小手轻轻为他抚平了眉头。
同时说道:“杨哥哥,老是皱眉会变老的,爹爹就动不动喜欢皱眉。”
杨牢不禁一笑,心情好了些许,答应道:“好,我不皱眉。”
纪涅又道:“我明天去附近找一找工作,看看能不能帮人做工赚些零碎,洗衣、刺绣、做饭什么的……我都可以做。”
“傻丫头,杨哥哥不用你赚钱。”
杨牢只觉得纪涅懂事得吓人,又是一分怜惜。
“没关系的,反正我也没事做。”
纪涅双眉一弯,笑道。
杨牢见她意思已决,知道改变不了了,多说或许反而不好,便也不再多言,拿出了纪祝红给他的药方看了起来。
只见上面写着三个大字。
“资阳汤”
下面是各种药材,肉桂三钱、蛇床子两钱、白术两钱半、白芍……
写得清清楚楚。
又拿出纪祝红给他包的那个药包。
反正也是无事可做,不如先试试资阳汤的效果吧。
杨牢跟客栈小二借了个炉子,再去买了一个瓦罐,将水和药包一并放进去。补益类药物要用文火煎煮,煮沸后再续煎差不多半个时辰,一直熬到夜幕降临,月上柳梢头,才终于煎好。
取下滚烫一碗药汤之后,扑面而来的是一股不算难闻的中药味。
说不上来什么味道,反正很怪。
吹凉之后,杨牢张口将药汤送入口中,顿时,一股涩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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