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醒来的时候,一睁开双眼就一张的旗幡挂布从大殿的房梁上垂落下来。
那挂布原本应该是土黄的,现在却因为长年累月没有打理,变得灰黑灰黑的。
大殿地上稀疏的瓦片缝隙里,几缕阳光,斜斜的射进来,照亮了大殿里面的一切。
陈玄挣扎着爬了起来,一抬头就看到大殿中央立着一座金刚天王像,这神像身上挂着蛛网,脸上的彩色颜料也剥落大半。
这一眼看去,这金刚怒目莫名的有些吓人。
他本来就不是信道之人,一时间也没认出来这是什么菩萨。
大殿里空空荡荡的,但也不算阴森,借着屋顶上的瓦片缝隙照下来的光亮,空气中的灰尘如梦似幻。
陈玄看得正认真,一转过头,突然看到一张满是褶子的老脸。
这一眼看过去,当真是把陈玄吓得一激灵,细看之下才发现这竟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道士。
他刚打算打声招呼,门外就走进来一个小童子。
“年轻人,你醒了。”
“你是?”
“贫道南谷,你叫我南谷道长便是了。”
“晚辈陈玄。”
一见着这高瘦的小道童,陈玄瞬间感觉安心了不少。
至少这小道童看起来还算是有个人样子,比起之前那些脓包脸、人面蛇身的怪物来得太好了。
正当陈玄暗暗松了一口气,以为回到了正常世界之时。
一旁的老道士却颤颤巍巍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坨血糊糊的肉,张了张嘴似乎还念叨着什么。
陈玄被吓得直接举起刀,颤声质问道。
“你干什么!”
没想到就在此时,那南谷子走上前来,仅仅只是弹指在祭炼刀上一弹。
那刀刃一颤,刀上的震感瞬间就传导到了他的右臂之中。
当场就让他的右臂肌肉撕裂,手肘皮肤下面更是青紫一片,怕是已经伤了筋骨。
陈玄直到此时才倒吸了一口凉气,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南谷却一脸悠然的回头,将那老道士手中的肉块抢过来,二话不说就往外扔了出去。
那老道士也像是失了智似的,浑浑噩噩的就追了出去。
挨了这南谷道长的一记弹指,陈玄是彻底没了脾气,眼看着那老道士出了大殿,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只能和气的问了一句。
“敢问道长,这是什么地方?”
“你这问题问得好,这叫什么道观来着?”
南谷敲了敲额头,一番思索间还就是没什么头绪,只道。
“你也别管这是什么地方了,道爷有点事要你办了。”
“什么事?”
“该你们祭刀人做的事。”
“祭刀人做的事?”
陈玄心里咯噔一跳,南谷却领着他就往外走。
这大殿中四下无人,这南谷道人又如此厉害,陈玄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跟了过去。
二人走出去大殿的时候,陈玄正好看到那老道士正在殿前广场上捡起那团肉块,而且颇为宝贝的抹了抹上面的灰尘。
仅仅只是看了这么一眼就让陈玄一阵反胃。
然而让他反胃的事情还在后面。
南谷道人领着他走到了大殿之后的后院,一进院子,陈玄顿时就傻了眼。
这院子里有一只被锁链锁起来的活尸,看他的身形体貌应该也是这道观里的道士。
只不过他的脸颊干枯凹陷,身上的血肉都已经干枯许久,加上那一袭灰色道袍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僵尸。
“这是贫道的同门师兄,三年前病故之后,我本有意将他火葬,但我那师弟不同意,于是就一直锁在了这后院里。”
南谷一番介绍之余,回头看向了陈玄。
这意思不言自明,黑潮过后,所有活物死后都不能自己进入轮回,只有皈依无量教的祭刀人才能彻底葬送他们。
陈玄看了一眼自己右手的祭炼刀。
虽然对这个身份颇为厌恶,但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不过在动手之前,他还是得缓口气。
“南谷道长,我现在手郁了气,还得歇会儿再动手。”
“郁气?”
南谷看了他的右手一眼,挑眉道。
“怎么搞得,怎么伤得这么厉害?”
“……”陈玄心下苦笑也不好意思吭声。
不过现在他手受了伤,南谷也没法逼着他立刻动手。
他虽是实力不俗,但显然对无量教和祭刀人并不了解,犹豫了一下还是让陈玄在门口守着。
“那你就这儿歇着,道爷有点事就先走一步。”
“多谢南谷道长。”
陈玄客套一句,一直到那南谷道长离开之后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不知为什么,这南谷道长明明就是一副十几岁的孩童模样,但他身上的气势却让陈玄倍感压力。
当然眼下最麻烦的还是祭炼刀的事。
陈玄挽起袖子,看了一眼嵌在自己右手上的刀,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
“祭炼刀……无量教……”
一想到当初给他刀的那个脓包脸,陈玄就对这把刀充满了厌恶。
可是很多时候他又不得不承认,他和这把刀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古怪的联系。
“又来了。”
他刚想到这里,埋在手臂里的祭炼刀似乎也跟着颤抖了一下。
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让陈玄感觉既陌生又贴心,仿佛在这混沌的世界中有了依靠一般。
他下意识的深吸一口气,仅仅只是在脑海中回想一下在荒原上被怨灵拖拽的场景,手上的祭炼刀瞬间就燃起了一团无名火。
之前几次他都没注意看,这次认真的看了一眼,他这才发现这火并不是从刀上升起来的,而是刀身周围的空气燃烧起了薄薄的一层。
看起来就像是烈酒倒在了刀身上一样,顷刻间就燃烧起来了。
陈玄歪着头,研究着祭炼刀上的火焰。
却没有注意到身后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广场上捡拾肉块的没牙老道士。
只是此时的他完全不同于之前那般浑浑噩噩,竟然双目有神的看着陈玄,准确的说,是看着他手中那柄燃烧着赤火的祭炼刀。
他哆哆嗦嗦的伸出犹如老树皮一般满是褶子的手,枯瘦的手指指了指陈玄,又指了指院子里的活尸似乎是想要说点什么,却也结结巴巴的什么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