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东西路。兴仁府。宛亭县。
傍晚,日光逐渐西沉,京东西路兴仁府宛亭境内的一条官道上,一百禁军骑兵,三辆马车,三位武将,一路疾驰东进,马蹄过处,激起尘土飞扬,远远望去,犹如一条黄龙曼舞。
这支禁军骑兵马队,正是西门庆、杜壆、宣赞等人。
在禁军骑兵中段,护卫着由鲁智深、时迁、高成驱使的三辆马车,其中自然坐着的是康福帝姬赵福金、婉容王月宫及一个至今不知大名的申福帝姬。
当然还有娇艳如花,让赵佶念念不舍的美娇娘、如今被西门庆拐跑的小娘子李师师。
西门庆身披铠甲,手拎点钢枪,配着一张潘安面容,被半空西沉的日光映照下,犹如二郎神君下凡,端的威风凛凛。
“丑郡马”宣赞手提原护驾将军丘岳的兵刃偃月三停刀,腰跨追魂夺命弓箭,目光冷厉,一股生人莫近的气势,瞧那眼神,冷得能冻死人。
“赛张飞”杜壆,除了手中丈八蛇矛,一身丘岳装备,坐下胭脂马,配上他豹头环眼,燕颔虎须,黑色披风,阴森森,也是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
原本一路北上,在长垣稍事休息补充,西门庆忽然提出东进,杜壆、宣赞、鲁智深等人也没有意义,反正只要远离东京汴梁,不被朝廷追缉,走哪里都一样。
至于李师师、赵福金诸女,不管西门庆去哪里,她们跟着就是;当然,西门庆也不会找她们商量。
进入宛亭县没多久,日光尽没,西门庆叫过杜壆、宣赞,跟他们嘀咕一番,二人点点头,又各自回了卫队。
又行了一盏茶功夫,人马进入东明,西门庆借着打尖休息的功夫,将鲁智深、时迁叫到身边。
“鲁大师,一会儿你与时迁继续赶着马车前行,在前方东明镇等候,我得解决这些禁军和可能后面追进之兵。”
鲁智深神色略微迟疑,最终还是点点头。
西门庆朝鲁智深笑笑,他明白鲁智深的意思。
“我知道鲁大师想留下来助我一臂之力,但没有必要,一来马车中人很重要,也很无辜,我不想因战起而波及;二来,身边有杜壆、宣赞,以他们的能耐,区区禁军,还不是砍瓜切菜!”
鲁智深与时迁没有再言语,起身便走。
席地而坐,慢悠悠嚼食牛肉的杜壆、宣赞,瞅见西门庆过来,看到鲁智深与时迁已分别驾着马车离去,目光皆转向西门庆。
西门庆朝二人点点头,两人会意,立即起身,走向聚集一处的禁军。
宣赞摘弓在手,三箭在弦,虎视眈眈。
杜壆长矛在手,怒目圆睁,神色凌厉。
二人这般神情,让一百多禁军顿时神情紧张,惶恐莫名,各自悄悄攥紧地上的长枪,疑惑不解地望向几人。
“各位禁军弟兄,莫紧张,是好事!”
西门庆上前一步,环视众禁军一眼,笑呵呵地挥挥手。
高成搬着一箱银子走了过来,放在地上,揭开箱盖,白花花的银子,在暮色中,散发着幽光,煞是诱人。
“跟各位弟兄说件事,我等不打算效力官家了,准备前往郓州水泊梁山落草,你们要是愿意跟随的呢,我等弟兄自然不会亏待,未来可期;若是不愿落草,也没关系,每人发五两银子路费,你们留下马匹、兵刃、衣甲,就可以走了,绝不阻拦!”
西门庆说完,又笑眯眯地环视了一眼一百禁骑,不无提醒地打趣、恐吓一番。
“莫要说我没有提醒各位,此番尔等与我们同行一路,即便你们回去,也不一定会被官家赦免;再说,丘岳已深眠地下,高俅会不会找你们的麻烦,这我就不清楚了,你们自求多福。”
“好了,现在可以做出选择,天快黑了,我们好各自上路。”
一百禁军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一脸的惊诧。
“好端端的,怎么就要上山落草为寇?”
“在朝廷有吃有喝,旱涝保收,难道这般混下去不好吗?”
“回去真的会被追责吗?不会是吓唬人的吧?”
……
禁骑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是走是留,这可决定着他们的终身大事;一步天堂,一步地狱,这跟赌命差不多,就看自己如何抉择!
杜壆、宣赞一旁监视,以防禁军狗急跳墙。
西门庆也不催促,像个没事人一般,打量着眼前悠闲吃草休息的战马,眼中不时绽放出幽光,这可是他未来安身立命之本。
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默,做出了选择。
一名禁军走上前,将手中的长枪丢在地上,解下身上的马军甲裙,转身就走。
西门庆瞅着笑了笑,又喊住了他。
“将盘缠带上,我郓城宋江,在江湖上还有点薄面,被朋友们妄称‘及时雨’,自然是说话算数;再说,我在宋家庄也有个大庄子,不缺这点银,你们拿着,将来江湖好相见。”
那名禁军踌躇一下,转身回来,从银箱中拿起一锭五两银子,向西门庆拱拱手,转身朝着来时之路扬长而去。
这回,西门庆再未叫住他,任其身影在众人的视野中消失。
有了示范效应,剩下的禁军们接二连三,将自己的兵器弃置于地,解下衣甲,拿起银子,匆匆而去。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原本稍显拥挤的驻足地,除了马匹未见少,人员少了一大半。
西门庆朝留下的禁军士兵点点头,让高成每人发了十两银子,尔后捡起地上的衣甲、兵器,驮在闲置的马背上,由宣赞带队,直奔东明镇,追赶鲁智深等人。
————
再说,与高尧辅、周昂汇集的“金枪手”徐宁三人,自同行的内侍太监杨戬独自回了汴梁后,他们便一路率队朝北追赶,天过午时,方到陈桥镇。
当得知丘岳的禁军骑兵已在晨时用过饭,早早北上,徐宁与周昂商议一番,也催促衙内高尧辅莫作停留,追赶丘岳,与之汇合。
高尧辅虽然不太愿意,但禁不住两人的连番动员,便匆匆在驿站用过饭,顾不得休息,又一路紧追。
好在他们清一色的骑兵,行军毫无拖累,太阳西沉时,顺着官道上留下的大量新鲜马蹄印,追至宛亭县内。
“吁!停!”
在宛亭官道疾驰了大约半炷香功夫,徐宁忽然勒住马头,眼睛微眯,神情变得冷峻而严肃,警惕地注视着前路。
周昂也发现了异常,立在徐宁身侧,望着暮色下的官道上,突然出现的三三两两、行色匆匆之人。
“这天都快黑了,荒郊野岭,这些人衣着单薄,不像是普通百姓!”
高尧辅催马赶到二人跟前,顺着二人的目光,也看见了影影绰绰,朝他们急奔而来的神色仓皇之人。
“大家小心戒备,以防不测!”
徐宁紧了紧手中的钩镰枪,神色严畯,本就偏黑的面色更显黑了,脸上的肌肉也暗暗地抖动着,渗透着若有若无的冷厉之色。
当暮色中第一个跑至徐宁跟前之人,先是一怔,又紧张地打量了徐宁及身后的禁军一番,如释重负般,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我们是随丘岳将军出来的禁军骑兵,丘岳将军已遇害,贼人就在前方!”
“你说什么?”
徐宁与周昂异口同声,眼睛大睁,目光中散发出一股不敢置信的神色。
同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徐宁、周昂与丘岳自然熟识无比,丘岳的本领不敢说打遍天下无敌手,但在河北、京东诸路,也鲜有对手;即便是不敌,也不至于丧命。
如今乍闻这个消息,岂能不叫与之本事相当的徐宁、周昂二人,为之震惊。
随着后面又有多人上前,所说俱一致,这让徐宁、周昂不得不正视现实。
“贼人乃何人?”
“郓城人,江湖人称‘及时雨’宋江的梁山贼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