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高太尉府。
高俅瞅着脸黄如金纸的儿子高尧康,拳头紧攥,心头大恨。
“太歹毒了,太狠了,可怜我儿,连个一儿半女都无,便再不能行人道,这叫他怎么活下去!”
高俅又瞅了瞅半醉半醒的学士蔡攸,心中的气便不打一处来,对着蔡攸脸上“啪啪”就是一记耳光,若非蔡攸突然来寻高尧康,引贼入室,儿子岂会遭此大难!
“爹爹,这蔡攸如何处置?要不,杀了他,给小弟抵罪!”
大儿子高尧辅瞅着惨不忍睹的弟弟,脸上满是同情与不忿,心中却暗自冷哼。
“这下好了,你嫂子也不用惦记了,高氏的一切,都是哥的了!”
高俅叹口气,想到与蔡京的关系,恨不能直接杀了蔡攸了事,反正事后人不知鬼不觉,死无对证,推给装神弄鬼不知根底的“齐天大圣”,或者嫁祸给吃里扒外的高成。
可就怕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被狗贼蔡京知晓真相,本成水火的两家,还不得刀枪见红!
“通知蔡府,让来领人,即便尧康不是蔡攸所害,高安不是蔡攸所杀,但也脱不了干系,不能不声不响就此算了;这次蔡府不出点血,老夫自不会善罢甘休!”
高尧辅撇撇嘴,提醒老爹高俅别做梦了。
“蔡府能出什么血?他们虽然钱多,店铺林立,土地广袤,但高府也不差呀!蔡京那老贼最值钱的就是宅邸了,可那是官家赐第,即便送给高府,也不敢要啊!”
高俅瞪了一眼高尧辅,心里很是悲哀,咋就生了两个整日里风花雪月,猎鹰逐狗,只知吃喝玩乐、不干正事的草包!
“蠢货,那些身外之物有甚好惦记的?借这次尧康之事,爹爹在官家跟前,趁机将你二人的遥郡迁为正任,将来能否谋一方节度使,这都绕不开蔡京老贼那一关。”
高尧辅恍然大悟,不是他不懂这些,而是压根无须操心,就连如今自己的遥郡在何地都不清楚,一切自有爹爹安排,他们兄弟二做好纸片人就是。
“儿子明白了,这就去蔡府,寻那蔡京老贼来领人!”
“蔡府让别人去,你立即跟我前往殿帅府,点齐一队禁军,出城捉拿高成及贼人!”
高尧辅有自知之明,自己的那两下子,欺负欺负东京城里的地痞恶霸还可以,若真遇到绿林贼匪,就不够看了。
“你放心,爹爹让右义卫亲军指挥使、车骑将军周昂,带一队人陪你前往捉人。周昂此人,精通武艺,威镇京师,若非久经战阵的贼匪、配军,绝不是他的对手。”
高尧辅闻言大喜,内心大定,连连点头称是。
“爹爹,贼人一路逃亡江宁府,儿子这一路过去,穿州过府,恐多有不便,若有变故,是否还要继续追捕?”
高俅略微沉思一番,摇摇头。
“贼人带着康福帝姬、王婉容和病恹恹的申福帝姬,应走不快,追上他们不需要多少时日,除非他们并未前往江宁府。若真有意外,你们追至南京应天府便回。”
“不过,你放心,陛下已遣杨戬带着‘金枪将’徐宁追了上去,你们若动作快些,路上可以遇到他们,届时兵合一处,将打一家,对付贼匪更为稳妥。”
高俅与高尧辅回到殿帅府,很快便抽调周昂,由高尧辅带队,率一队百人禁军骑兵冲出禁军大营,直奔开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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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福宫。
“王学士,你说师师被人拐跑了?”
王黼乜了一眼赵佶,低下头暗暗叫苦。
“李姑娘明日要进宫,今日正好初一,便去了景德寺为陛下进香祈福。不想,刚出寺门,便与之前一熟识之人巧遇,那人一番花言巧语哄骗李姑娘,随侍太监上前阻拦,却被那人打晕丢进了景德寺。”
赵佶大怒,居然有人敢光天化日之下抢他的女人,还敢出手打晕大内太监,这不算造反,还能是什么?
再一想到李师师那张千娇百媚的俏脸,与她昔日的百般缱绻、千般温柔,不但王、乔这些嫔妃不能相比,即便是最爱的小刘贵妃也逊李师师一筹,心中原本积压的火气,终于到了临界,再也压制不住,如火山般喷发,猛烈炽盛。
“朕不管那人是谁?立即捉拿,朕要灭了他三族!”
为一个青楼女子发这般大火,至于嘛!
王黼暗暗腹诽赵佶小题大做,但又不能不遂赵佶这头顺毛驴的性子。
“官家,据随侍太监禀告,那人乃太师府之人,像是江州知州蔡九手下的提辖官,如今已带着师师姑娘出了卫州门,前往江州了。”
王黼敢肯定,那人定是之前在李师师房里之人,也就后来在张教头家与王革一起见过面的席庆,但他不敢说出来,之前隐瞒不报,此乃欺君之罪,他可不想将自己搭进去。
“嗯?又出在太师府。好哇,前一档子事尚未了结,现在又来一桩,蔡京这个老匹夫,是不是觉得朕离不开他!”
赵佶怒火中烧,一脚踹翻面前的一块奇石,这还是朱勔刚刚从江南运送来的花石纲,如今已“五马分尸”,碎裂一地。
“去,立即宣蔡京来见朕,让杨戬派兵一路向江州,捉拿匪徒,接回李师师!”
“官家息怒,如今杨总管去了江宁府,不在东京。”
赵佶一怔,还真是气昏了头,居然忘了杨戬已被自己派出去接康福帝姬与王婉容了。
“唉,今日这是怎么了,诸般不顺!”
赵佶暗叹一声,心中的火气也消了许多,有气无力地朝王黼摆摆手。
“那就让高俅派禁军去吧!”
王黼本来还想提一嘴,这其中还牵涉到太尉府,但看赵佶的神情,也就闭上了嘴,转身便出了延福宫。
“齐天大圣,西门庆,你们是不是就是一个人?”
赵佶想起蔡京给他的那张纸,心中很烦躁,他隐隐觉得,最近两日所发生之事,皆与“齐天大圣”的突然出现有关。
“陛下,请为臣做主啊!”
正思索着,忽然被人打断,赵佶一恼,回头一瞧,刚刚出宫的王黼回来了,还有太师蔡京、太尉高俅。
“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一点三公礼仪都不顾,也不怕惹人笑话!”
高俅放开蔡京,“噗通”一声跪倒在赵佶面前。
蔡京瞪了一眼高俅,整理了一番零乱的衣衫,也跪下行礼。
“陛下,蔡太师的儿子蔡攸学士到臣府上醉酒行凶,不仅杀了臣的管家高安,还将我儿阉割,请陛下为臣做主,讨回公道!”
“陛下,我儿蔡攸冤枉。高太尉所言,皆是其府上家仆高成与‘齐天大圣’所为,趁我儿酒醉不醒嫁祸于他,请陛下明察!”
听闻二人之言,赵佶顿时懵了。
“这‘齐天大圣’早已出城去了江宁府,怎会又出现在太尉府?朕已命杨戬追往江宁,不日便会有定论!”
“蔡太师,倒是有另一桩事也与你府上有关,你儿子蔡九属下,今日在景德寺门前劫持了朕的人,还打伤了大内太监,你给朕个交代!”
蔡京闻言一愣,继而大急。
“陛下,我儿蔡九知江州,除了年节前派人给老臣送年礼,再未有人入京,怎会在东京劫人、打人?定是与老臣有过节之辈,嫁祸于蔡府,请陛下明察!”
赵佶一怔,目光转向王黼,王黼忙又陈述一番被打太监所言。
“今日被打太监与卫州门禁军守卫皆证实,那人乃蔡九手下的提辖席庆,且与之同行的还有太尉府家仆高成。”
王黼话音刚落,高俅便抢先发难。
“好哇,果然是蔡府与我府上贱仆一起合谋害我儿,这蔡攸定是同谋,请陛下治蔡京老贼纵子行凶之罪,赔偿我高家一应损失,还我儿一个公道!”
“一派胡言!”
蔡京也急了,真是流年不利,短短两日,这一桩桩坏事、奇事接踵而至;一盆盆坏水、脏水蜂拥而来。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对,自那西门庆上门,家中便不顺起来!
“陛下,臣府上根本就没有‘席庆’这个人,定是此人故意化名栽赃!”
赵佶越来越脑仁疼,事情越来越纷乱如麻,扑朔迷离,他再也不想听这般人搬弄是非,一甩手,回了寝宫。
“你们自己理清楚,再来禀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