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搭上

    跨过暗红色的木门，映入眼前的是一片长约六丈、宽约四丈的庭院。庭院正中央是一块块青石铺成的石路，有些石头表面还长着少量青苔。两侧景象也不尽相同。靠东侧围墙有一个可容纳两三人的草棚，棚下是一个红砖搭建的简易灶台。草棚两边各种了一棵高达两丈的桃树。靠西侧贴着围墙，有一片长长瘦瘦的花圃，里面盛开着黄菊、一串红、蓝色不知名花朵等植物。一个身着红黑色布衣的头发半白驼背老者，正弯腰拨弄着花圃里的花草，对刘莽二人入院的动静，未有丝毫反应，依然背对着他们。刘莽心里知晓，这个就是神秘老者的老仆，每日卯时会准时出门采买。在征得神秘老者的同意后，刘莽便在草棚边上的一个位置，重新搭起了铜烤炉等物品，继续着他的烧烤大业。一边吃肉一边喝酒，他和神秘老者也开始闲侃起来。“老丈不是沈家村人吧。”“我从太云山外过来。”“嘶，太云山距离我们这上千里，不知山外是何种光景？”“和你们这里也差不多，无非是人多一点，房子大一点，吃喝好一点。”二人交流了片刻，刘莽得知老者姓尹，便称呼他为尹老。他和尹老完全是毫无目的地闲聊，从江城聊到太云山，从牛肉做法聊到赵国名酒，从百姓处境聊到当今局势。尹老一开始还是漫不经心的态度，但聊着聊着，便发现与刘莽这个村民毫无沟通障碍。对方说话条理清晰，涉猎极广，并且时不时蹦出一些惊人之语。譬如什么‘烂船也有三分钉’‘被压迫到极限就会反抗’‘脚下踩着的土地其实是球形的’。这让尹老，对刘莽此人倒产生了一些兴趣。酒肉解决完后，二人又聊了好一会天，刘莽这才向尹老提出告辞，并且约好了后续上门畅谈的时间。出门后，刘莽的脚步一下变得轻快起来。今天貌似什么收获都没有，但是能搭上尹老这条线，就是最大的收获。如同上辈子，人人都知道送礼能解决很多问题，但是最难的根本不是礼物本身。而是如何找到送礼的对象，如何能让对方愿意收你的礼。这往往需要各种牵线搭桥，现在刘莽就找到了这条线。这其中运气成分是有，但更重要的是，他先前那么多天的信息搜集，给奠定了基础。在刘莽离开后。和尹老家相隔好几户的一家，其门口堆积的草垛后，突地走出来两个，身穿相同款式黑色短衣、黑色下裤的男子。二人继续朝外走，待距离尹老家足有上百丈时。年岁较小的人盯着刘莽的背影，沉声道：“飞哥，这小子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进了老家伙的屋中。要不要将他拿下，说不得能问出点什么，到时禀告堂主就是大功一件。”另一名三十来岁的男子摇头，接着冷笑一声：“暂时不要打草惊蛇，多观察几天再说。”顿了顿他接着说道：“就算他真的成功拜师，想学习武功，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成的。果子没熟，不好摘啊。”年轻的帮派中人，目光中露出了沉思之色，不由点了点头。另一头的刘莽，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三河会的人盯上了。他沿着狭窄崎岖的乡间小路，来到了戴家村，找到戴屠户，准备预定第二天的牛肉。戴屠户没想到，刘莽还真的回来买肉，面上大喜，在三斤的基础上，又做主加了二两添头。虽然不知道，家境并不富裕的铁牛，为何出手如此阔绰，但只要有银两赚，谁管他呢。刘莽将赠送的二两牛肉打包，准备带给家中老娘尝尝。不能自己吃了一天肉，老娘还在家中喝稀的。时值傍晚，灰白石桥周围的集市，人都散地七七八八，只留有几个售卖蔬菜的老头老太，坐在地上，面色呆滞地看着前方。刘莽走过来后，老头老太们仿佛重新焕发了生机。“铁牛，买点青椒呗，今早刚从田里摘的。”“铁牛，你娘身体怎么样了，不弄点鸡蛋补补身体？现在天色晚了，我给你算便宜点，两文钱一个怎么样？”“我家莴苣是方圆十里最好的，买过的人都说好！”听着对方质朴的介绍，刘莽也不由停下脚步。他也没怎么还价，又买了四五只青椒。青椒配牛肉，刚刚好。回家时，又看到骨瘦如柴的王大爷站在门口，冷冷地盯着他，旁边还有他那只瞎了眼睛的狗。刘莽习惯性地朝王大爷打了个招呼，便推门进了屋。“娘，我回来了！”“肚子饿了吧，我已经烧好粥了。诶，你怎么还买了牛肉，今天没过节啊？”“娘你身子虚，要多补补身体。这点肉算什么，孩儿现在已经有了方向，以后让你天天大鱼大肉！”“哎你这孩子，下次可不兴这样了啊。”刘莽从大水缸中舀了不少水，倒在红褐色的铜面盆中，先洗青椒，再洗牛肉。接着来到家中角落的，泥巴糊成的简易灶台上，片刻就完成了青椒炒肉的制作。两碗稀粥、一盘青椒炒肉、一小碟萝卜干，这就是今晚刘家母子的食谱。“娘，萝卜干哪来的？”“王大爷今天送的，说吃不掉。王大爷这么好的人，可惜没有儿女。”“没儿女有啥可惜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这孩子说的啥话，谁想一个人到老都没人送终啊。”母子二人正闲聊着，另一边的邻居家中，陡然传来了一道响亮的巴掌声。啪！“臭娘们，你想烫死我不成！”这是王瘸子气急败坏的声音。“相公我不是故意的。”王孙氏的辩驳细弱蚊蝇，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我腿就算不行了，照样能收拾你！你永远别想有其他心思！烫死我你就能改嫁了是不？”“相公我从来没那个意思……”啪！“住口！你还敢狡辩？那昨夜怎么那么晚才回来？”“卢二婶昨日没来，我帮她把她的那份针线活给做了。”“哟，大善人，女菩萨，我还错怪你了？”王瘸子虽然阴阳怪气的，倒也没有继续殴打自己夫人，显然是王孙氏的解释有些说服力。听着旁边邻居家的动静，刘母悄声道：“这个王瘸子，腿断了干不了活，多亏了他家女人出去做针线活养着，竟然还这么对人家。”“这女人也是命苦，嫁给了这么一个孬货。”刘莽将碗中粥一饮而尽，没有评价。但是他心里知晓，王孙氏以后的日子估计不会太好过。王瘸子由于生理缺陷一向自卑，现在又断了一条腿，只会变得更加多疑和孤僻。不过这些和他没有什么关系，现在的他一心只想学武。刘莽吃完后，匆匆上床休息，毕竟马上还有夜班。待半夜前往码头，不断搬运着货物，又狠狠干了一宿。第二天正午，他从码头直接前往戴屠夫那取肉，回家又拿了一瓶老酒，就急急地赶往沈家村。‘咚咚咚！’敲了敲尹老家红色木门。木门‘吱嘎’一声打开，开门的老者头发半白，面色阴沉，左脸一道长长的刀疤更添几分狠厉。最让人难忘的是他一对眉毛，呈现赤红色，颇让人印象深刻。正是和尹老一起住的那位老仆。“老丈好！”刘莽客气地抱了抱拳。驼背老仆却是对他理也未理，转身回到花圃中拨弄花草了。尹老中气十足的长笑声随之传来：“你小子又带好酒好肉来了吗？”“前来和尹老一叙！”刘莽亦是笑道。一直悬着的一颗心，却渐渐地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