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幕阁一战中,参与各方共计死伤两百余人,其中大部分都是东境墟罗王特伦托手下的不死性军团成员。
当然了,实际的统计报告只有身居高位或者亲历其事的大人物才能拿到。面向公众的报告之中十分自然地隐去了崇亲王那一队号称能在三天之内踏平一座钢铁要塞的精锐护卫军。
五山联盟倒是没死多少人,毕竟他们赶到龙骧台时雷行官方与夜心王势力的直接冲突已经进入了尾声。崇亲王不见人影,四大重梦高手跟船头抱着膀子一堵,想打都打不起来。
神幕阁底下埋着根炮仗,动静闹大了所有人都得玩完这事大家心知肚明。故此顶层间的摩擦并不激烈,下级未受调度也不会乱来,好好一场政治事件活生生给搞成了军事演习。
雷行王朝不会说,夜心王不会说,五山联盟四大世家都不会说。最后面向公众的辞令就变成了夜心王部下闯入盗宝,双方发生小规模冲突最后各回各家,洗洗睡吧,没啥热闹可看的。
至于持续至今,仍未见一丝收敛迹象的无云飘雪…大伙自己悟去吧。
上面不给解释,平民不敢乱说。再大的雪,再莫名其妙的天象至少现在也不会要人命,但进驻岛上的官方军队可是真的能杀人的。
好在神幕阁位处云响中心,四面环海,外围有着层层阵法封印阻隔。内陆人无论从哪个位置望向这里看到的都只会是一片雾气迷蒙的辽阔瀚海,开云之景此刻只供岛内诸人品味。
堵嘴这事可太简单了,你以为我大雷行建国几百年来都在修炼什么绝世神功?
就算是团火也能用纸给你包上!
何况几颗小小的雪花乎?
至于开了洞的天不断向外撕裂扩散,最后重演十八年前的全州惨剧…
天灾,天灾!
大不了砍几个临时工的脑袋就是了。崇亲王与他的一众高官朋友们在其他四州又不是没有避寒避暑的别苑,不用替青天大老爷们担心啦。
总之,自神幕阁驶向桑原国的康庄大道已经铺好了,剩下的无非就是找点理由。
间宫忌,三轮纱夜,上坂生业…是谁都无所谓,大不了来一出“我们怀疑你们那边藏着危险物品”这种经久不衰的传统节目呗。
夜心王做的事其实如了许多人的愿,他们想做,只不过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都看好了啊,云是颜彻那孙子开的,天上这大窟窿也是他捅出来的…
王宫内院一众脑满肠肥,锦衣华服的老头老太太们正喜笑颜开地翻阅着文书,不自觉地畅想起了无比美好的未来。
让我孙子也跟着远征军过去混点功劳吧,指不定打完仗论功行赏起来,我们这一派的顶头老大就成了下届三公了呢。
那座荒废已久的院子也该重新启用了…
青尾小鸟脑袋一阵抖动,似乎也厌倦了此地飘荡不休的冲天恶臭。
羽翼舒展,直上云霄,飞过大门紧锁杂草丛生的太尉府,飞过金碧辉煌的雷行皇城。最后,鸟儿落在了一处嘈杂小巷旧屋旁的枝头上。
嗯,这里好多了。
还有点书香气。
“如果你要杀我,今天可不是个好…”陈惜命埋头沉浸在书海之中,话说到一半,刚要伸向书角准备翻页的指尖突然顿在了半空:
“哦…你们两个一起来?这倒有意思了。”
门边缓缓走出一席高挑身影,硝制过的虎皮长袍,上缀狼鬃皮裘。朴素无饰的深紫长衫随寒风微摆,皮鞋一尘不染,满面岁月沟壑却依旧不减当年绝世俊逸的飘飘仙姿。
作为当朝太后兼职太尉。与她报出来就足以震撼天下的双源名头比起来,韩霜程的衣着打扮在这雷行都城之中算是相当低调了。
如果杨御成亲眼见到这位除了帅就是帅的银发老太婆,肯定会忍不住给自己来上一巴掌。
不是,我穿越了?
三皇女您咋一下子变得这么老了?
“凑巧而已,命数如此。何以辨,何以解?”韩霜程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拨开被风卷至面颊上的银丝,抬起头来望向青尾小鸟:“我们已经有多少年没见过面了?”
“啾啾!”鸟儿欢快地鸣叫了一声。
“你这妮子倒是变得比我还信命了。”陈惜命叹了一声,砰地一下重重合上书本,搅得满室尘埃纷起:“你们也看到了,我这不是招待姑娘的地方…再者说,普天之下只怕也没有能容下你们两尊大神共处一室的庙。”
“不如把耍剑的和玩蛇的也喊来?我们确实有必要再重温一番往日情谊了。”韩霜程倚着门框,颇为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你想要这座王城变成乱葬岗么?”陈惜命疲惫地捏了捏鼻梁:“霜程,我老了,时日无多…能不能大发慈悲容我安宁几日?”
“你这可不像准备退休的样子。”韩霜程瞥了一眼桌上书籍的标题:“你自己家的事,连管都不愿意管一下么?”
“世人自寻苦乐,我又能干扰什么?”陈惜命扶着桌沿站起身来,偏头望向枝头小鸟:“若非你们从中作梗,颜彻又怎会知晓这些?他又怎么会走到如此极端的境地?还有那个和尚…”
“他,也是双源。”韩霜程冷冷回道:“你把他们当成孩子,殊不知世间主流已经变了。”
“你倒是把自己撇得干净。”陈惜命眯起眼睛,深深凝视着面前的银发老女人。
韩霜程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啾啾!”空气逐渐凝重起来,青尾小鸟赶忙扇动翅膀打起了圆场。
“也是,三十年未见了,倒也不必一上来就搞得你死我活。”陈惜命摇了摇头,院落中的凛冽寒意瞬时消散许多。
“你还记得那时人们是怎么叫我们的么?”韩霜程眼帘低垂,疲惫一笑。
“不再是了,没了他,我们就再也不可能走到一起了。”陈惜命沉声回道。
“昨日重现啊,算卦的。”韩霜程翻起手来打量了一下自己修得恰到好处的指甲:“孩子们再次走到了一起,这就是冥冥自有天意么?”
“孩子们远比你我要聪明得多,他们会选择自己的结局,不会如我们当年那般迷茫。”陈惜命叹了口气:“你早就下好注了,又何必装模作样,特意跑来找我打探风头?”
“你以为你能操纵他么?他可是杨守心的孙子…青出于蓝。”韩霜程笑了笑:“来下盘棋吧,棋盘名为云响,棋子…你我心中有数。”
语毕,韩霜程飒然转身离去。
“必须得动起来…”陈惜命嘟囔了一声,皱着眉头瞥了一眼青尾小鸟:“你已经在那边了?”
“啾!”鸟儿点了点头,扇动翅膀乘风而起,不一会就隐没在了蔚蓝的天幕之下。
吃瓜的本事不减当年啊…
摇头挥袖,叹息连连。陈惜命捻着胡子沉思了三秒钟,哐当一声拽上了小屋的破烂木门,拎起院中的担子缓步走出门外。
天师与太后,启程前往云响州。
启程前往双源的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