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常锋的手下都安静地坐着,看着玄净的眼神中透露着不信任。
玄净不敢多说话,呆愣在原地。
马常锋盯着玄净,若有所思地又问了一遍:“你是说,这里有家贼不成?”
玄净看了看整个屋子里都在望着他的人,喉头轻轻地动了一下,说道:“不是的,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四方脸的副手怒气冲冲地叫嚣道:“你这话摆明了就是在说我们这里有家贼,难道说,你指的是这小小的县老爷吗?”
玄净看了看马常锋。
马常锋毫无反应,安静地看着他,也跟副手一样,在等着他的回答。
玄净尽量保持平稳地、用力地吸了一口气,说道:“属下昨夜当班的时候,去查探过县衙的大门,属下发现那大门并没有上锁,而且到一更天的时候,门口就没有人看守了,所以属下的意思是,那偷取仙丹的蟊贼,很有可能是知道县衙里的当班情况,所以才会很容易就进来了。”
玄净昨晚确实去查看过大门,不过准确地来说,不能算是查看,是他在追那个乞丐的时候,顺便看见的,那朱红色的大门虚掩着,是乞丐之前在那边试睡的时候顶开的。
马常锋看着玄净,没有说话,副手也没有再说什么。
屋子里一片安静,玄净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是对是错,他低着头,看着地板。
“先吃饭吧。”马常锋重新拿起了筷子,首先夹起了菜。
其他人也都纷纷动起了筷子。
玄净正要坐下,马常锋忽然头也不抬地冲着他说道:“一会儿吃完饭,你去把那个姓王的给我叫过来。”
玄净轻声地回答,但是他怕自己声音又太低了,于是用力地补充了一句:“是!”
马常锋正在夹菜,被玄净这么一句“是”震的筷子上的菜掉在了桌上,他皱着眉头,抬起头来,无奈地朝着玄净的方向看过去。
杻阳好不容易说服了张老酒上床休息,但他却坚持要和自己的老婆子同睡一张床,杻阳没办法,只好搀着有些醉意的张老酒回到屋子里。
张老酒和衣而躺,他侧着身,两只手握住张婶的手,怎么也不愿意比起眼睛睡觉,就这么一直看着张婶。
王丫带着孩子回家睡觉去了,杻阳走出张老酒的房间,书生和王大哥两人正朝着门外坐着,背靠在四方桌上。
杻阳也走了过去,在长条凳上坐下,靠着门框。
书生把酒坛子递给杻阳,说道:“这里还有一口,喝吧,暖暖身子。”
杻阳接过酒坛子,朝里面看了看,缓缓地举起来,把坛子里最后的一口酒喝了下去。
书生带来的酒味道太辣,杻阳喝下去后,直感觉从嘴巴一直烧到了胃里,火辣辣地刮着自己,眼泪都要掉出来了,但等这股烈劲过去之后,杻阳身上升起了一股暖意。
书生笑着问道:“味道怎么样?”
杻阳把酒坛子还给了书生,挤出了点笑意:“很辣,呛人。”
王大哥看着杻阳的模样,咯咯笑了起来:“瞧把你辣的眼泪都掉出来了···”
杻阳摸了摸脸上,确实有点湿润,他本以为自己把眼泪给憋住了。
书生转身把坛子放到了桌上,他抬起头,视线从门框里透出去,看着天上挂着的清冷月亮:“但愿人长久···”
王大哥没读过书,娶了王丫之后更要照顾家庭,不能像杻阳一样跟着书生读书习字,“老先生,这句是什么意思呀?”
书生收回目光,他看了看杻阳,又看了看王大哥,眼神里有些思索,随后又重新把目光聚集在了月亮上,“希望我们思念的人啊,能在遥远的天上,获得长长久久的快乐···”
王大哥听了书生的解释,后悔自己不应该嘴快多问,他偷偷地朝杻阳瞄了一眼。
杻阳也和书生一样,正抬着头,聚精会神地看着天上的月亮,王大哥看到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但眼角泪水却早已顺着脸淌到了耳根。
清冷的月光洒在杻阳家的院子里,同样也铺在了县衙的庭院中。
马常锋的房间里就只有三个人,县老爷正战战兢兢地站在马常锋的面前,他听了玄净的话,半天没有做声。
马常锋看着脸上冒虚汗的县官,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带着部队刚到时候,这县老爷脸上谄媚的笑容:“王大人?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县官弯着腰,不敢去坐马常锋给他挪出来的凳子:“马将军,请马将军恕罪,卑职以后一定会好好管教下面的人。”
马常锋此刻也没心情跟他玩别的,开门见山道:“我现在也不跟你说别的了,我马常锋带着军队经过你这里,别人不知道,你王大人多少也有过耳闻了。”
县官尴尬地点点头,他没想到马常锋竟然会跟自己这么坦白。
马常锋接着说道:“那么我就直接跟你说了,知道我们护送仙丹的,除了我的手下,就只有你了,我的人跟着我这么久了,若是有二心,也早就脑袋搬家了,你王大人,有没有跟谁透露过什么?”
县官慌忙回答道:“哎哟马将军,下官虽然有所耳闻,但这种事事关机密,您就算是给我十个八个的胆子,我也不敢声张啊。”
马常锋叹了口气:“哎,那会是谁呢?”
县官缓缓地抬起头来,试探地看着马常锋说道:“马将军,额,会不会是,会不会是那些个山精妖怪什么的?”
玄净却站了出来:“不可能,若是有此等妖物出没,我至少会有所察觉。”玄净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这么大胆地,直接在马常锋面前抢过了话头。
县官虽然不知道玄净在马常锋面前扮演的是怎样的一个角色,但他见马常锋没有对这个口无遮拦的士兵发威,心里也知道不该得罪他,至于白天他替自己求情的事,县老爷也没放在心上。
马常锋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踱着步:“那会是谁呢?”
玄净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拱手对着马常锋作揖:“将军!”
马常锋继续踱步,淡淡地示意道:“说···”
玄净没打算让县官出去,倒是县官眼珠子转着,在想着自己要不要回避。
玄净说道:“将军,我们在来时的路上,曾经遇到过一个可疑的人。”
马常锋停住了脚步,他早就已经把杻阳的出现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要是玄净不提,自己都快忘记了。
马常锋走到县官的面前,对着县官说道:“本镇有没有一个卖炭的年轻人?”
县官愣了一下,他除了镇上哪里的青楼姑娘漂亮,哪里的酒楼给自己的油水多之外,根本不知道镇上居然还有卖炭的年轻人:“额,回将军,本镇上,额,没有听说过有卖炭的年轻人。”
马常锋不相信县官的话,追问道:“果真没有?”
县官感觉自己的虚汗又冒了出来:“下官再想想看。”
马常锋急切地说道:“如果真的没有,为何他会来镇上的老主顾家收卖炭的钱?”
县官确实想不起来,他从来不跟这种下三滥的人打交道,“马将军,本镇的人口也不算少,下官一时半会儿也记不起来有卖炭的年轻人,额,将军可否允许下官去查一查本镇的人口簿?”
马常锋板着脸,看着眼前这个肥头大耳的胖子,甩了一下衣袖。
县官得了马常锋的同意,急忙退出了房间。
但是他没有往存放案卷的房间去,而是去找了师爷。
师爷正喝着酒啃着猪蹄,见到县老爷进来,也不起身,只是笑着说道:“大舅,要不要来点?”
县官没心情跟外甥打马虎眼,但他又不能对马常锋的事情过于声张,于是便说道:“我屋子里的碳快没了,这哪里还有木炭?”
师爷手里举着猪蹄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后才说道:“咱们这用的都是煤炭,穷人家才买木炭来呢。”
县官装出糊涂的模样来,又问道:“诶?咱们镇上还有人卖木炭的?”
师爷嘴巴里不停地嚼着:“咱们这没有,隔壁的县里倒是有一个,姓张。”
县官点了点头,他这么问了之后再直接走掉,会让自己外甥起疑心,于是又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跟这种人很熟啊你?”
师爷嘬了一口酒,笑嘻嘻地说道:“这么跟你说吧大舅,如果之前我参加的那次考试,没有你的帮忙的话,那现在坐在这里啃猪蹄喝小酒的,就是他,不是我了。”
县官听师爷这么一说,脑子里回忆起了什么来,上下点着脑袋,悠悠道:“哦,我想起来了,叫张,张,张什么来着的?”
师爷补充道:“张杻阳。”
县官想起了这个人。
师爷好奇地往县官面前凑上去:“大舅,你咋忽然问起他来了?”
县官推开了靠近自己的师爷,甩着袖子,像是在散酒气似的:“你少喝点,以后别跟这种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县官说完,忙走出了屋子。师爷也懒得掺和他大舅的事情,只要自己有钱拿,有酒喝,还有女人玩,他就满足了。
马常锋在房间里等的有些着急,他正想差杻阳去找县官的时候,那县官自己就回来了。
县官一进门,就开心地对着马常锋殷勤道:“马将军,找到了找到了,本镇确实没有卖木炭的,但是我回想了起来,之前我去走访百姓的时候,有遇到过一家人家是卖炭的,但不是本镇的人,是隔壁镇上的。”
玄净看着县官的样子,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厌恶。
马常锋重复了一遍“隔壁镇上的”?
县官点点头,又说道:“是的将军,是隔壁镇上的一户人家,姓张,你说的那个卖炭的年轻人,叫张杻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