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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鹿蜀

    杻阳山的山势平缓,草木丰茂,但山峦绵延,深不可知,据说在这杻阳山的深处,有一些神奇的生物出没,其中就有一种生物,叫做鹿蜀,传说只要把鹿蜀的皮毛剥下,做成床单,铺在床上,家里就能人丁兴旺,香火可以传承百代,但是也有人说,要吃了鹿蜀的血肉,才可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张老酒已经到了不惑之年,腿脚不灵便,唯一的嗜好就是喝酒,家中有个结发妻子,平日里就靠着砍砍山脚的树木换点小钱,他原本的身子骨很强壮,但就是这口酒害了他。

    据说,张老酒是从北边逃难过来的,当时六国混战,百姓流离失所,他的国家实力弱小,眼看就要被灭国了。

    刚来村子的时候,没人知道他的真名叫什么,村里的小书生见他一个难民,腰间还别着酒葫芦,就上前探问:“这葫芦里,可有酒?”

    张老酒见小书生生的面白清秀,礼貌地作了揖,回道:“这里装的不是酒,装的是命。”

    小书生不信,想上手去抢。

    张老酒见这书生多手多脚,也不搭理他,摆出一副臭脸,甩着袖子,大步离开了。

    小书生自觉受了难民的羞辱,脸上挂不住,心里气不过,便在他身后喊道:“我在村口的名册上看到你名字了,你姓张是吧,你个臭酒鬼,张老酒,逃难了还舍不得酒。”

    就这样,张老酒这个绰号逐渐传开了,时间一长,所有人都喊他张老酒,这一喊就喊了将近二十年,连他自己都忘了自己的真名叫什么了,小书生也总是喜欢拿他的名字说事,但就是不告诉别人他叫什么。

    杻阳山不是很高,山上一直是艳阳高照,张老酒卸下身上背的弓和箭袋,摸了一块平坦的石头坐下,抬头看着从树叶间流淌下来的阳光。

    时值深秋,这般柔软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张老酒只感觉一股疲倦感蹿遍了全身。

    他从腰间摸出葫芦,放在耳边晃了晃,听这声音,酒葫芦里还有一大半的酒,他眯眼笑起来,脸上的皱纹牵动着嘴唇,露出泛黄的牙齿。

    张老酒庆幸自己在山脚下的时候没有嘴馋,这会儿口渴了,酒葫芦里的酒不仅能解渴,还能满足自己的酒瘾。

    张老酒喝过酒后,又听了听葫芦里的声音,这才放心地放下酒葫芦。

    他靠在石头边的一棵歪脖树上,满足地呼出一口浊气。他看着四周,想找一根粗壮些的树枝做拐杖。刚满四十的年纪,张老酒的腿脚就已经不太利索了,就连手,有时候也会不自觉地颤抖,大夫说他这是酒喝太多了,但他哪管得了这些,照样嗜酒如命。

    年轻的时候,张老酒跟着村里的猎户上杻阳山打猎,山上除了野兔野鸡,再没有别的动物,偶尔见到一只老虎,猎户都会非常小心地带着他绕道走,现在腿脚不利索了,只能在山脚砍砍树木,日子过的紧巴巴。

    这次是张老酒不再打猎之后的第三次上山,前两次上山都只到第一座峰的半山腰,这次走的远了些,眼看很快就能到山顶了。

    张老酒原本不想上山,但是他想要儿子,他去找大夫,大夫劝他把酒戒了,可他哪受得了那罪,之前狠心咬牙戒过一回,没忍住,现在喝的更凶,他让大夫帮忙出出主意,大夫不好说,偏不巧,当年的小书生来抓药,听到了张老酒的悄悄话,便给他出了个馊主意。

    书生故意给张老酒卖了个关子,他凑近大夫耳朵边,轻声细语说了半天,大夫脸色阴沉,连连摆手,嘴里念叨着“不成不成,胡言乱语”。

    张老酒好奇,凑上去想问。

    大夫伸手挡住了张老酒,这让张老酒更加好奇,他心急,问道:“你们到底在讲什么呀?”

    书生拦住了大夫,冲着张老酒笑道:“张老酒,你以前跟着咱村里的猎户学过打猎对吧?”

    张老酒满脸迷惑,心想怎么说起这个来了,他张老酒找求子秘方找了这些年,十里八村的都知道,怎么就跟打猎扯上关系了。

    书生催促道:“是不是啊?”

    张老酒点点头,木讷地看着书生,等着看他给自己耍什么花样。

    书生直起腰,踱步走到他身边,不急不慢地说道:“那你对这杻阳山可算是熟悉了?”

    张老酒回道:“说不上熟,杻阳山也算挺大,不敢深入。”

    书生摇了摇头,叹着气:“哎,那可就没办法咯。”

    张老酒被书生吊的酒虫都快飞走了,急的开始跺脚:“你倒是快说呀。”

    书生见张老酒急了,心想自己也耍够了,不妨就告诉他吧:“这杻阳山虽说不大,但山峦绵延,很少有人真正深入到群山中去,据村子里的传说,山里有一种神兽,名字唤作鹿蜀,只要吃了鹿蜀身上的肉,就可以保你子孙满堂。”

    张老酒心里更急了:“此话当真?”

    书生平日里性子不算坏,就是爱摆弄自己的学识,好面子,喜欢别人夸他,张老酒刚来村子的时候给书生甩过脸子,那之后,书生就喜欢时不时捉弄他一番。

    大夫看在眼里,上前提醒道:

    “张老酒,那都是传说,村子里的人你传我,我传你留下来的话,谁都没见过那鹿蜀,更别说吃了它的肉能生孩子了。”

    张老酒也不是很信书生说的,脸耷拉了下来,垂头丧气。

    那书生自然也只是趁机戏弄戏弄张老酒罢了。

    大夫生怕倔脾气的张老酒听信了书生的话,也没看两人的脸色,自顾自把话一股脑说了出来:“你这生不出孩子的问题主要还是在你自己身上,你还是把酒戒了吧,要不然你别想要这孩子了。”

    此话一出,原本对那鹿蜀没多少念想的张老酒忽然固执起来,借着大夫劝酒的话题,嚷嚷开来:“什么话,大夫,你这叫什么话,喝酒还能喝的生不出孩子了?我从小就好酒,戒酒不可能,书生,你跟我仔细说说,那杻阳山上的鹿蜀到底是咋回事?”

    书生也是一愣,没听清楚张老酒在嚷些什么,看了看大夫,冲着张老酒一伸脖子:“啊?”

    “啊什么?给我说说,那鹿蜀长啥样,我去把那畜牲抓回来煮了吃了,生个十个八个的大胖小子。”张老酒一脚踏着凳子,摆出以前打猎时爱炫耀的模样来。

    大夫见张老酒这模样,气的手都颤抖起来:“我说你个臭酒鬼,怎么就执迷不悟呢?咱俩这些年的交情,我说的话你还不信吗?”

    张老酒话刚出口,就有些后悔,但他姿势都摆好了,况且自己面前站着的还是那个白面书生,说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了。

    白面书生见张老酒这副模样,心里又开始痒痒:“你真想听?”

    张老酒不去看大夫,躲着他的目光,对着白面书生说道:“想听,你说吧。”

    张老酒这话一出,大夫气的当场就把两人赶出了自己的小医馆,还说让他们两到别的地方去发疯去。

    张老酒现在正半躺在石头上,有些后悔自己气性一大就上头,脑门子热,让书生给捉弄了。

    那书生也只是听别人说起那个传说,至于那鹿蜀到底长什么样,书生根本就不知道,但那书生嘴大,还没到天黑,张老酒要上山找鹿蜀的事全村就都知道了,还有人特地跑来问他是不是要上山,张老酒又从别人那边听得,这鹿蜀得子的办法不是吃它的肉,而是剥了皮毛做成床单。

    张老酒的结发妻子自然不信那些人的胡言乱语,不准他上山,但拗不过张老酒的倔脾气,只好让他白天上山,天晚了必须下山回家。

    张老酒也明白妻子的用意,就顺着这个台阶下来了。两口子都明白,这传说终究只是个传说,世人从来都没听说过鹿蜀这种东西,更别说吃了肉还要做成床单。

    前两次上山,张老酒都只当是回来看看当年自己打猎的地方了,但这事情经不起再三的折腾,这第三次上山,张老酒心里开始打起鼓来了。

    要是这山涧深处真的有鹿蜀这玩意呢?要是这传说是真的呢?要真这样,那我是不是就能有儿子了呢?

    张老酒躺在石头上,越想越着迷,越想越躺不住,他从石头上下来,绑好酒葫芦,发现腿脚忽然变得轻松了许多,他收收裤腰带,背上弓和箭袋,朝着山顶走去。

    过了第一座山才能看到山峦的深处,但这里不说路,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张老酒想退回去,但他想想,万一真有鹿蜀,自己不就错失良机了吗?

    张老酒硬着头皮,捡着下脚的地方,一深一浅地朝着山涧深处走去。

    进入杻阳山的山谷,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潮湿气味,张老酒直感觉吸进肺里的都是水汽,他抬起头,发现这里的天空阴沉沉的,随时可能下雨。

    张老酒专注着脚下的路,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很远,他回头看时才发现,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了,原本信心满满的张老酒被自己假想出来的喜悦冲昏了头,现在在这深山里迷了路。

    张老酒慌张起来,但是他告诉自己不能急,他按照猎户教给自己的法子,想找到来时的路,但这里不只是树叶茂盛,各种奇形怪状的草长了遍地,根本看不见泥土的痕迹,天色也开始渐渐黑了,张老酒急了,他被掩埋在深山中,抬头只有树叶。

    天色渐晚,张老酒胡乱地在深山中走着,他忽然听到身边有响动,在这深山中,一丁点的声音都会让人汗毛直立,张老酒循着声音四处张望,他感觉自己的四周全都是响动,自己被什么东西包围了一样。

    张老酒原地转了很多圈,他感觉自己有点发晕,又因为害怕,他的胃开始抽搐,之前喝的酒好像要全都涌上来一般,肚子里灼烧的难受,他捂着肚子,想缓解一下身体里的不适。

    身边的响动停住了,张老酒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可以让自己缓缓,他蹲了下来,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的胃安分了些。

    张老酒重新站起来,喘着粗气,警觉地看着四周。

    在一处微微高起的山坡上,张老酒看到了一个身影,他吓了一跳,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他定睛看去,那身影站在透过来的光线中,四足而立,像是一匹马,十分高大,但看的完全不真切。

    张老酒心中嘀咕,难道这就是鹿蜀,他在杻阳山上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高大的四足动物,而且在这深山中,这要真是鹿蜀,那自己就不虚此行了。

    那鹿蜀盯着张老酒,张老酒一动不动,想看它什么反应,鹿蜀也一动不动,脑袋面对着张老酒的方向。

    张老酒盯了鹿蜀很久,他慢慢地把身后背着的弓拿到手上,从箭袋里摸出一支粗制的羽箭,张弓搭箭,对准了鹿蜀。

    那鹿蜀依旧是毫无反应,一动不动。

    张老酒心里起疑,但还是放出了箭。那粗制的羽箭离开弓弦,快速游出,眼看就要射中鹿蜀的脖子了,但羽箭却像射中了空气一般,直直穿过鹿蜀,没入了树林的深处。

    张老酒心中一紧,他知道自己这一箭肯定是惹怒了鹿蜀,急忙收起弓,背上箭袋想离开。

    但就在张老酒把箭袋背在身上的时候,鹿蜀动了,终于动了一下,张老酒的动作僵硬在半空中,他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鹿蜀。

    鹿蜀转动了身体,终于正面对向了张老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