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家买股份这事儿传播的很快,京里也掀起了一股热议。十月初三,圣驾自畅春园回銮,十月初四一早正好是大朝会,便有御史言官上奏此事,康熙看了也不在意,只回了知道了三个字。不过退朝后,康熙面上却有些阴沉,知道这是康家对朝廷指定贩铜之事不满的表现。不过贩铜之事,不仅事关国朝经济的稳定,更是康熙对晋商集团的一次试探,肯定不能半退而废。现在康家拿出大笔的现银购买汇丰钱庄的股份,又让康熙有些犹豫,摸不清康家此举的真正意图是什么。若说康家服软,可是他们买股份之举明显是转移财货,不给康熙举刀割肉的机会,若说他们不服软,买的股份偏偏是汇丰钱庄的。这个钱庄的最大股东便是自己的孙女婿苏贞百里,钱相当于转了一圈又回到了皇室的手里。对于这个钱庄,康熙还是有所关注和了解的,钱庄背后的股东身份,资本数量,甚至经营方式,起家经过等,早就一一摆在康熙的书案上了,这也是康熙没有在朝会上当场发作的原因,他需要先观察一下才能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康熙作为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考虑问题的角度,从来不以自己的喜好为出发点。在位近五十年,他见过太多的能臣干吏,政以人兴,亦以人亡。他清楚的知道,现而今帝国最大的危机就是继承人的问题,以及将来辅佐新君的人才问题,这两点才也是他最大的心病。要维持住如今庞大的帝国,必须有一个意志坚定,百折不弯的继承人才行。原以为太子可以担起这个重任,现在看来自己有些想当然了。太子的种种行为让康熙失望透顶,处于维持朝廷稳定,缓和诸皇子激烈的多嫡之争的目的,自己不得不将废太子复立,可这只是权宜之计。复立太子的同时,大肆分封诸皇子爵位,并让诸皇子参与日常政务,就是要考验他们,看看谁更适合做将来的皇帝。
而为新君选辅助之人,也在同时进行,康熙心中默定的几位辅政人选有四位:马齐,张廷玉,阿灵阿,隆科多,另外还有几个替补,以防万一。四个人选,三满一汉,基本可以平衡各方的势力。马齐,张廷玉都是从基层一步步走上来的,才干,人品,学识都毋庸置疑,是将来新君处理政务的左膀右臂。阿灵阿则是世袭的勋贵,又是孝恭仁皇后妹夫,孝昭仁皇后之弟,地位尊贵,康熙二十五年便袭爵一等功,授一等侍卫兼佐领,历任镶黄旗满洲都统,迁銮仪卫掌仪内大臣。康熙四十年,拜为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理藩院尚书,总理火器营事务,掌管军务诸事。隆科多字竹筠,满洲镶黄旗人,清圣祖孝懿仁皇后之弟,一等公佟国维儿子,康熙二十七年,就被授为一等侍卫,又被提拔为銮仪使,兼正蓝旗蒙古副都统。康熙四十四年,因为属下违法,康熙帝责成隆科多没有实心办事,故而罢免其副都统,銮仪使的职务,仍在一等侍卫上行走,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两年隆科多将出任步军统领,也就是九门提督一职,掌握京师警卫武力。这两人将是新君处理军务的助手,一个总理全国军务,一个负责京师护卫。
不过,随着苏贞百里的出现,历史出现了一点点偏差,康熙发现自己的布局有了一个致命的漏洞,那就是在财政问题上,新君将无人辅佐。知臣莫若君,无论是马齐还是张廷玉,都不擅长理财,马齐善于谋划,行事谨慎周密,是个不错的执行者。张廷玉善于协调各方力量,做事稳重,不拘于成例,更适合居中调度,但二人都不擅长理财。而康熙清楚的知道,未来新君若要革新时政,重中之重就是改革财税,或者说是改善政府财政更准确。这也是康熙现在就布局晋商康家,徽商张家的缘由,贩铜只是借口,削弱财阀的势力才是真。执掌帝国近五十年,他比谁都清楚金钱的威力,也更清楚地方财阀势力的强大。当年二征噶尔丹时候,朝廷二十万大军深入大漠,迷失路途,导致粮食匮乏,眼见着局面不利,西征有全面失败的危险。这时晋商出现了,半个月时间,五十万石粮草便运到了大营,随后还有源源不断的物资运来,朝廷这才打败了噶尔丹,收复了整个蒙古。当时晋商如山海般的运粮场景,至今还在康熙的脑子里回荡。朝廷看似收复了蒙古的土地,可是最终,晋商得到了整个蒙古市场,且一分税钱都不交。如今蒙古诸部与其说听命于朝廷,不如入说听命于晋商,因为晋商掌握着让他们活下去的各种物资,茶叶,布匹,铁锅,瓷器,帐篷甚至居家的桌椅板凳等,都要依靠晋商才行。康熙要为继位人打下一个好的基础,清除财阀势力,以备将来进行财税改革,就不得不再物色一个擅长理财的辅助大臣,此人既要善于理财又要保证对皇室的忠心,而苏贞百里就是康熙要考察的候选人之一。只不过,苏贞百里崛起的速度有些太快了,以至于让康熙有点措手不及,暂时只能以施恩笼络为主,好在这小子也算争气,目前来说,康熙对他还是比较满意的。
苏贞百里不知道康熙是如何想的,现在正挨家上门送银子呢。康家买了股份,付了银子,除了自己家应当的那份,其余的几份需要单独送上门去。徐家,安家还好说,直接交给徐闻和安定远便好,族里那份有老爹阿克敦去处理,用不着自己插手,那么十三贝勒府上就得自己亲自跑一趟了。
好在苏贞百里来过数次,算是熟门熟路,十三爷也见怪不怪了,再加上与雍亲王府上的婚事已定,两家已是姻亲。苏贞百里见了十三贝勒后,笑嘻嘻的行了晚辈之礼,又叫了声十三叔,倒把十三贝勒逗笑了。哈哈笑着说道:“你小子打趣我不是?如今一家人了,以后可得规矩些,在我面前不打紧,若是被我那四哥知道了,少不得要打断你一条腿,他可是有名的冷面王爷,不徇私情的”,苏贞百里连忙称是,十三贝勒性子好爽,见他应了,也不放在心上,拉着他就往里走,直到内院的花厅才放开,苏贞百里也不抗拒,如今与雍亲王府的格格订了亲,两家乃是正儿八经的姻亲,穿堂入户自然没有人多说什么。原想着直接说明来意,接过十三贝勒直接不给开口的机会,招呼着自家福晋准备酒宴,说要好好招待一下自己的侄女婿。兆佳氏见着自家爷们这一番行为,心里也是高兴,自打废太子事件后,自家爷们儿被皇上褫夺了所有的职缺,整日里闭门不出,虽嘴上不说什么,可兆佳氏看得出来,自家爷们儿心里一直憋着委屈,只是平日里不表现出来罢了,今儿难得高兴一会,自然要让他尽兴才是,况且来的又不是外人,自家侄女婿上门若是招待不好,外人少不得要嚼舌根的。另外,真说起来,苏贞百里算得是贝勒府的福星了,先是找来神医,医好了十三爷的腿疾,又拉着十三爷入了汇丰钱庄的股,上次分红着实解了贝勒府的困境,现而今府里用度也宽敞了不少,自己这个福晋也跟着松快了许多,想到这里,兆佳氏暗暗带着几分感激,这酒席张罗起来便更加的用心了。
十三贝勒以前也是管着武事,为人豪爽,性子也直接,很是对苏贞百里的胃口,两人聊起来自然是轻松,所以苏贞百里也不拐外抹角,直接说明来意。笑着将汇丰钱庄的存折放到十三贝勒面前,十三贝勒也不客气,哈哈一笑,拿起存折翻开一看,却是直接愣住了,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确认没错后,方才问道:“前几天你知会我这儿,说是要转出去半成股份,我也没在意,不想竟然会这么值钱。说去来不怕你笑话,我这贝勒府一年人吃马嚼的,也不过万把两银子的花销,这一下子送来十五万两,抵得上我这十几年的开销了,我当叔叔的拿这许多着实惭愧”。苏贞百里听了,故意嬉笑着说道:“十三叔,放心拿着便是,莫说往后咱们是至亲,我们做小辈的孝敬您本就是应该的。单说您也是咱们钱庄的股东,这钱就该拿,而且拿的理直气壮,谁也说不得什么。再一个,不瞒您说,这次我也是有私心的,只有您拿了,往后我给自个儿岳父送股份,他才好收不是?只怕往后送的少了,岳父大人还不打断我的腿。”
十三贝勒听了这话,顿时被气乐了,随手将存折放在一边,摇头说道:“哪有这般编排自己岳父的?我那四哥脾气最是耿直,会贪你那几两银子?仔细被他听了,非扒你的皮不可!”,接着又叹口气说道:“这两年四哥管着户部,也着实辛苦。都说是康熙盛世,可如今国库的银子只见少不见多,每每国家遇到事儿,只顾着伸手向户部要钱,这银子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还不是四哥这里省点,那里找点,一点点的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就这,还有说四哥是抠门王爷,冷面王爷呢。我这边是半点也帮不上。你送来的这笔银子也一时半会我也用不到,索性拿出十万两给你岳父送去,省的他为了那点银子愁白头”,苏贞百里心说:果然史书上写的不差,兄弟俩儿感情好的能穿一个裤衩了,也怪不得以后的雍正皇帝能那般的信任你。心里想着,嘴上却说道:“十三叔真是至情至性之人啊!也没有毁家纾国的道理里,您若是做了,怕是宗室里要有人说怪话了,您是一身正气,自然不怕别人讥谤,只怕我岳父那里......会有些为难了”,苏贞百里一说,十三贝勒听了,心中凛然,叹了口气,说道:“咱爷俩今日里算是交心了,往日里皇阿玛和四哥都说我莽撞,今日里这是还是你提醒的对,这事不提了,不过你岳父那里还是要多帮衬些才好”,随后又笑着说:“你这做生意的本事也不知随了谁,我五千两银子投下去,这才半年不到,十五六万两银子到手,着实赚了,九如,你莫不是散财童子转世?”,苏贞百里听了一愣,却是笑着摇头,辩解道:“不过是运气好些,那里就成了散财童子了?”
二人正说着呢,那边兆佳氏差人来请两人入席。苏贞百里是晚辈,自然坐了下位,因为是家宴,便没有请外人陪坐,且十三贝勒长子弘昌才四岁,年纪小,总不能来陪席。好在苏贞百里算是至亲,十三爷一贯的好爽,不拘那些规矩,索性兆佳氏便做了副位。席间十三贝勒略带得意的将那存折给了兆佳氏看了,着实把她唬了一跳,苏贞百里只好又解释了一番,她方才放心。
送走苏贞百里,十三贝勒便歪在榻上醒酒,兆佳氏坐在一旁,手里拿着存折发呆。十三贝勒瞧她的样子,有些好笑,问道:“怎地?瞧见这么多银子还不开心?”,兆佳氏闻言,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怕爷笑话,昨儿我还发愁呢。眼瞅没俩月就要过年了,账上本就没几个子儿,还想着去哪儿抓钱呢,结果今儿这钱就来了,只是一下子来的有点多,我这心里一时有些想不开罢了”,十三贝勒听了,有些疑惑,问道:“有甚想不开的?莫不是觉得钱来的不正,不敢花?”,兆佳氏白了他一眼。说道:“爷竟说怪话,自个儿银子哪有不敢花的?我就是觉得为啥咱侄女婿挣钱这般容易?”,怕自家爷们儿误会,又解释道:“我不是嫉妒,就是好奇,莫非他手里有聚宝盆,又或是会点石成金的本事不成?这银子自己就往他那里跑?”,听了这话,十三爷直接笑喷了,说道:“莫要多想,能挣钱那是咱侄女婿自己的本事了得。再说,咱们这不也更着挣了不少么?”,想了想又说道:“这也算是老天眷顾,四哥得了这样一个了不得的女婿,将来的路许是能好走些”,兆佳氏听了,点了点头,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兆佳氏有意岔开话题,笑着说道:“明个儿去钱庄先取出五万两,也不是一直想要个暖房嘛,趁着天气合适,咱们正好将后面的宅子买过来,改成暖房,再把这宅在好好修整一番,也看成么?”,十三贝勒听了,心中一暖,随即哈哈一下笑,说道:“成,都听福晋的,咱们好好把宅在拾掇一下,住着也舒坦”,说罢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