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送走哥哥一行人后,家中没有像我想的那样回归沉寂,因为未来的前路我们还并不知道向哪走。伯父在送完哥哥们去潼关后,派人送信来对母亲和婶母说:“小子们参军之事一切妥当,但城中一己安危仍需堤防,梁进之事居风暴中心,劝尔与嫂偕幼往大同暂避。”
这时已经早已有门人报告:“门外的禁卫军是逐渐地多了起来,虽都已便衣身份示人,当依旧看出他们的目标所指”,所以此时来看,远离这风暴眼或许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在这一日,晚上吃过饭后,我便准备收拾睡觉,可康姐却来到了我卧房的外室,她首先看到昭云,见面便对她说:“妹子,少爷呢?”昭云答道:“他在里头呢,怎么了,不会又出事了吧。”康姐接着说:“不是,是夫人要来,大少爷参军后,夫人还未和二少爷谈过什么,”在环顾四周后,又继续说:“这次估计我们应该要搬家了,你也做好准备,把必要的东西收整收整。”
不一会,母亲就来了,说实话,这几天也很少与母亲交流些什么,哥哥们的离去降低了大家说话的兴趣,伤心之情还停留在人们心头。
我此时正躺在坐榻上,手中盘着手炉,一件夹袄披在身上。这冬天也要快来了,夜是越发得冷了,风是一夜紧过一夜,呼啸的晚风常常令我想起那夜那些闯进家来的士兵们粗野的呵令。
母亲来了,跟着一起来的还有康姐,可以看出她们的脸色是很久没有休息过一般,有些疲惫,见到这样,我便不忍看到她们。
“莽儿,娘晚上来和你谈谈心。”母亲走进里屋的坐榻时对我说道,同时她把她那更加温热的手炉给我。我看着母亲,回答道:“母亲,你这几天太疲惫了,你能不能答应我,好好地休息一下。”母亲听完,并没有说话,而是闭上眼睛,把我搂到身边,过了一会,康姐走进母亲旁,轻轻地说了声夫人,母亲便又开始说话了。
“莽儿,你哥哥现在去参军了,而我们也需要离开西京了。”母亲的眼睛在缓缓地休息一会后有了些神色,同时我也大概知道了要去大同的事情了,便说:“我听母亲的,母亲去哪,我去哪。”
母亲定睛看着我,又接着说,“我们明天就走,今天晚上你好好休息一会,明天中午我们吃完饭就出发。”
这时昭云转身看看我,我发觉后,立即明白了她的想法,便向母亲问道:“是我们府上所有人一起走,还是只有我们几个人走。”母亲立即回道:“我们所有人一起走,但是要分三批,先是我和你以及婶母她们及还有一些贴身侍仆们,之后其他人也会陆续地到大同去,明天我们走时你大伯会派人护送我们。”
得到回复后,昭云便舒了一口气,母亲发觉后,便对她说:“昭云,你也到我身边来。”随后,她牵起昭云的手,继续对她说:“这段时间苦了你了,接下来还需要你多照顾莽儿。”昭云在听完这些话后,立即说:“夫人,您不用说了,只要能继续陪在夫人和少爷身边,我做什么都愿意。”
母亲点了点头,将视线转向我外室的橱架处,然后说:“康兰和昭云,你们去把橱架下的那些东西拿出来吧。”再听到这句话后,我、康姐和昭云都吃了一惊,再继续听母亲笑说:“康兰你们别这样,莽儿肯定早就知道我们放了东西在那里,”接着把头转向我说:“对不对啊,莽儿。”
我顿觉尴尬,果然知子莫如母,我只好点点头,然后就略带羞涩地说:“你们那一晚上,还是让我听到了些声音的。”
翌日午后,全家也都集结完毕,家中三架马车同大伯派来的两驾马车一起组成了个小队,在随着我们一起去大同的侍仆有管库房的蔡桦,家中的“首席”庖师古许,家中护卫李武等人,同时一起去的还有之前的功臣老杭和他的三个挑担兄弟,管家陈方留守家中,女人那边我就不太知晓什么了。
上路后,我和表姐们坐在一个马车上,母亲和婶母及一些重要的侍仆坐在前面的一架车上。这时大路上是已是隔一个街口便派一队人把守了,出城门时更是因为接受各种检查而耽误了一刻钟的时间。当我们开始远离城门后,兴奋之感油然而生,一种欢快之情便在我们当中蔓延开来,果然生活环境对人的心境是有重大影响的。
一路上,我都在掀开帘子看外面的风景,大道旁古木随处可见,沿着溪流走时,也可以看到沉鳞尽跃,时不时就会有野兔、獐子、松鼠、甚至猴子从大路上跑过,天空是一片净蓝的,我看不到现代社会常说的大雁,却时时看见一些灰色的大头鸟,我怀疑这就是古代常说的玄鸟,它们的叫声清脆响,令人为之一振,有时我们也会停下来,派人去处理道路两旁手臂一般粗的藤蔓,这奇幻的景色令我目不暇接。
我们一直在向东走,太阳也伴随着西沉,想必这一晚上应该要在野外度过了。
当我们行到一处开阔河溪流旁时,有仆人开始大声喊叫出“停车”的声音,紧接着通过窗子又看到一群人去拉货马车上取下露宿的帐篷等东西,并且我们也随之下车。
下车后,我走到这河堤旁,这河大概有二十米宽,落日的余晖洒在河面上,把河边的岸堤及周边的树木映衬得金光闪闪。
我们总共搭了五个帐篷,大伯派来的家兵围在路口处守卫,同时我自家的仆人也已经生好了火,古许也正在带领几人摩拳擦掌烧制晚宴。
入夜,四周开始变得漆黑恐怖起来,猫头鹰也在不停地喊叫,这之前看起来美丽的河流,此时也似乎变成了通往地狱的泥沼,同时河水拍岸的声音更加使得人心寒胆战,一开始在路上所积攒的愉悦在此时似乎都变成了惊悚。在吃完晚饭后,大家也都速速回到自己的帐篷休息,同时一些侍仆围在我们周围替我们守夜,我与表弟、蔡桦及三个驾车的侍仆住在一处,帐篷里只有我和表弟在躺着,其他人都或趴或躺的闭眼小眠罢了。
可中夜时,意外发生了。本来我已经睡去,半日的奔波造成的身心疲惫使得我不能有意识的去想些什么,但一声叫惊让我们都惊醒过来。这是一个女仆的声音,女仆的帐篷在母亲和婶母帐篷的旁边,我立即担心起母亲她们的安危来。蔡桦也醒了,他对我们说,让我们待在里面别动,他和两个小厮出去看看。不久透过帐篷,我们发现亮起了几道火把,这些火把在侍从家丁们的手中开始向叫喊声走去,而后就是不止的稀疏人声。
过了许久,蔡桦还没有回来,这时帐篷里只剩下一个侍仆了,我认得他就是当初驾车带我去凤鸣院的马夫,昭云称他为立福哥。此时风又大了起来,吹得帐篷不住地动起来,这更加大了恐怖的氛围,尽管我自己也有些害怕,但我还是搂着表弟安抚他,同时对这个立福说道:“立福,你出去看看吧,外面到底是怎么了,记住别走远了。”他向我点点头,掀开帘子走了出去。接着声音又消失了,河水怒吼拍岸的声音又继续环绕在四周,可当我低头看时,表弟也已经又睡着了,现在这个帐篷只有我是清醒的了,我不知道要是他们还不回来那该怎么办,是自己出去看看,还是继续待在里面。
在这帐篷里,我仍旧能看到那些微弱的火光,河面似乎也在泛着灵光。不久,一个脚步声传来,我看到他的影子,在远处的火光照耀下显得扁平,我轻轻地把表弟放到地上,站起来用手抓紧木枕,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这影子越来越扁平,待这东西快靠近我这帐篷时,我的心也在剧烈跳动,突然我的脚碰到了帐篷的木桩,这使我一惊,瞬即我闭上眼睛,对着帘子朝帘外打去。
“少爷。”最后时刻,我没有落下木枕,是蔡桦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