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以后,因为老爷在外未归,府中便是王公子说了算,他也不忌讳男女之别,直接请惜如到自己的房中交谈畅叙,至于姜老头,他吩咐管家先找了客房让他住下,便不再理会。由于我要服侍公子的生活起居,也被叫到房中服侍旁观。
惜如看了公子架在前庭的古筝,上去查看一番后,轻抚上面篆刻的花瓣印记,赞道:这是楚桓名师周幼之的大作,二十一弦点螺瑶筝,用罕见金丝楠木,上好蚕丝线制成,上覆珍珠贝、夜光螺、石决明等珍贵材料,音域极广且音色醇厚,以筝弦回振动小张力大而闻名,演奏时密摇、刮音呈现的效果最佳,公子身形清瘦,不想指力却是非凡。
公子嘴角含笑,嘱咐我将他推到古筝面前,把一张写过曲子的宣纸铺展在惜如面前,对她说:这是我近日在汉代岳府诗《有所思》基调上改编而成的新调,姑娘试着听一听,看看能否拿捏得住其中的意境。
惜如站到公子身前,聘聘婷婷施了礼,手肘微抬、手指翕张摆了个起手式,静候公子起调。
公子低眉颔首,双手提指拨弦,房中霎时响起密密麻麻的鸣奏声,如雨滴淅淅沥沥坠落、又如林间蝉声起伏窃语,回荡在房间的各处角落。虽然我早已听公子演奏过这首曲子,但精神情感仍仿佛被细若蚊足、却又坚韧异常的丝线牵引着,瞬间被牵扯坠入到曲意之中。
随着调子起来,惜如早已闻乐而动,袖摆飞舞、足尖轻扬,仿佛空中下凡的精灵般,纤长柔软的身影在光影交错中乍隐乍现,筝舞交辉、琴瑟和鸣,构成一幅流光溢彩的画卷,直看得我目不转睛,凝神屏息,只盼时间能过得更缓慢一些。
看着公子眉睑的欢愉,我心中觉得惜如姑娘适逢其时的出现,让公子数年的等待终于有了回报,也认同他当时独奏不选伴舞的坚持,只因他们之间的配合太过完美,真是天作之合的一对。惜如似是对公子曲中之意不言自通,一颦一笑、一挥一舞间都恰如其分,多一分嫌累赘,少一分却又不妥,而公子演奏时的音调,也会随惜如的舞步不断变化,时快时慢,每一个步点与音调的搭配都听来心旌摇动,如同身处丽山秀水间顾盼留恋,三千桃花香气缭绕,朝我扑面而来。
自惜如过来到府后,便未再离开,累日与公子相伴,研磨琴曲。老爷见公子难得欢喜,心下本就宽慰,再加自己的寿宴上看了两人的筝曲合奏确实惊为天叹为观止,也不横加阻拦,就在公子房间的旁边,为惜如拾掇出一间卧房,让两人更便于相见。
为了汲取更多灵感和意境,公子常常领着惜如,在县城周边的山水田园间徜徉奔走,于是天作帷幕地为毯,方圆二十里间留下了他们无数的身影和佳作,周边偶有经过的人,不论是山野樵夫,还是垂髫稚子,从来都是停下步伐,驻足细看,眼神中先满是倾慕惊艳之色,而后便沉浸在曲意中不能自拔,似是唤起了久埋心中的过往情绪,又似抓住了对未知前景的谆谆期许。
然心听了心下不觉怅然若失,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王公子这遗世的之音,以及惜如姑娘的翩跹舞姿,只怕自己这辈子也无缘得见了。
随后振作精神,开始细细盘询往后发生的事情。
“这半年时间里,他们两人都是维持这个状况吗,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
小厮想了想,道:“前三个月来,他们几乎每天都外出,但是从第四个月开始,秋意渐浓,西南边陲之地风大透骨,公子不幸染上了风寒之症,便减少了外出的时间,留在了房间。”
“那惜如姑娘也是陪着你家公子,留在府中对吧?”
“对,自公子不再外出开始,惜如便也留在府中陪伴公子,还替我分担了一些事情,比如替公子熬药,侍奉他一日三次服下,就交给惜如帮忙完成了。”
“后来公子情况可有好转?”
“公子留在府中不再外出后,情况便好了许多,日间也听不见公子的咳嗽之声了,但晚间我侍奉公子上榻休息时,还会偶然出现。”
然心思索了一会,继续问:“公子之前是每日定时要服用药物吗?”
“是的,公子腿上的暗疾,一直都是以药物进行抑制,每日早晚都各会服一剂。”
“那服用的药物,是由谁来调配的呢?”
“最初都是我每日负责调配,后面公子经常跟惜如姑娘外出,我也需要一同陪伴以便照顾公子,后来便是管家吩咐府中的佣人定时为公子调配好,公子出门和回府时分别服用。”
“公子回府以后,便不再外出了?”
小厮努力回想了一下:“公子状况虽有好转,但身体并没有完全康复,老爷担心公子操劳太过,加上外面天凉,便嘱咐公子不要再外出,就在府上清空了一间客房,专门给公子和惜如练曲用,后面公子几乎没有再出门了。”
“这期间惜如是否会有异常的表现,比如对长期守在府中有所抗拒?”
“我从一旁看来,惜如似是也对公子动了感情,心甘情愿留在府中照顾公子,也从未出有过任何厌烦,不耐的情况,除了晚上歇息,每日几乎都是跟公子出双入对,比我跟公子相处的时间还长。”
“那戏班子的姜老头呢,他也一直留在府中吗?”
小厮摇摇头道:“小师爷,我一直是侍奉在公子左右,姜老头的情况我不太清楚,只偶尔在府中见过他几次,或是在庭院中操练身体,或者在回廊中无聊闲逛。在出事之后,他便消息全无,我也没有看见过他。”
然心又问道:“那你们府上的管家呢,现在何处?”
“孙管家在公子出事之后,便马上被老爷扣押在客房看管起。老爷对他心存怀疑,因为家中的金银财宝存放的位置,除了老爷之外,就只有孙管家最为清楚了。即便公子不是孙管家所杀,至少掠走钱财也必定是同谋。”
“他既是同谋,为何不在出事后马上逃跑,留在府中干等着被抓?”
“老爷认为孙管家是欲盖弥彰,故意留在府中以示清白,不但掳走了钱财,还想留下来继续享用府中的便利。”
“那孙管家在王府中一共呆了多少年了?”
“至少也有二十多年了,从我过来侍奉公子开始,就听闻孙管家已经在府中呆了近十年。”
然心站起身子,道:“有劳小兄弟带我到管家所在的房间,我有事需要问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