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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王府命案

    然心与验尸官、差役及小厮一行四人匆匆到了王府,见府上大门半开,明显是急迫等待来人处理。八名高大的家丁一字排开,把一拨好事围观之徒堵在府外,只开了个口子放然心等人进去。

    小厮领路,在偌大的王府内迂回好一番后,好容易才到了案发之地——王公子居室前。

    王仲海僵立门前,脸色铁青,身子不断颤动,显然在努力控制情绪,他不惑之年方得一子,妻子又因临盆期间出血过多闭目而去,甚至都未能留下一句遗言。

    王公子可说是他人生最重要的寄托,比掌上明珠更胜三分。往后二十余年他都未再续弦,除了料理生意,便一心一意抚养爱子,却不料儿子成长过程中仍是落下暗疾,导致双腿不能行走,遍寻周边名医都不能治愈。所谓祸福相依、日无满盈,他事业顺遂,却换来了至亲的苦厄,老天爷手中拿捏的一直判官笔,让他多年来饱受创痛、火气全无,不得不顺应天命,想方设法自我排解忧愁。

    谁能想祸不单行,谷底仍未见底,苦厄不是尽头,今日突然丧子,让他如遭五雷轰顶,痛不欲生,对世间已全无留恋。他还留下一口气,便是下定决心要为孩儿报仇雪恨,待罪魁祸首伏法后便了结余生,与从前朝夕相伴、体贴谅己的爱妻在黄土地下重逢见面,再续前缘。

    因他慷慨好施,与薄县令渊源颇深,有事一贯直接找他解决,本以为这次来的必定是薄县令,没想到来了一个师爷装扮的年轻小伙子,心中生出疑窦,加上情绪恶劣,便冲然心问:“你是什么人,薄县令呢?”

    然心知他心情不佳,也不计较,拱手回复:“这位定是王老爷,薄大人和齐师爷有要事到州府上报去了。我是县衙里的师爷岑心,特来府上替老爷排忧解难,请老爷节哀。”

    旁边一名佣人模样的中年人附耳对王仲海说:“这人便是最近声名颇响的续命师爷,说不定真有些法子能找到凶手。”

    然心听觉灵敏,尽收耳里,没想到这事能增加别人对他的信赖,不由觉得之前没有白费力气。

    王仲海神情缓和下来,回礼道:“是老夫鲁莽了,请岑师爷体谅老夫的丧子之痛,无法控制自己。”说时止不住滚出来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连忙伸手掩住脸颊,拭去泪水。

    然心看了不忍,便打断他的思绪:“还请大人领我去看现场,好尽快找些蛛丝马迹。”

    “是,是,请师爷随我过来。”王仲海回过神来,赶紧领然心进屋。

    事发后的现场,按王仲海的吩咐并未做任何挪动,仍然是事发当时的模样。

    王仲海仍无法接受白发送黑发的现实,被佣人搀扶着坐在的交椅上,头朝门外闭紧眼睑,不看一眼。

    然心却怔怔在现场,半晌未动,被眼前的景象大大震动了。

    躺在地上的尸体不只一具。

    而是两具。

    除了王公子,便是半年前随他入府的惜如,此刻瞳孔涣散,侧躺在地,没有一丝活气。半年前仍旧栩栩如生,在他面前有说有笑的一双璧人,如今却宛如两束掐灭了焰火的枯萎草垛,以突兀的躺姿,无声无息地倒伏着。

    恍如隔世的错觉,让他的眼前出现了短暂的迷离感,当日在茶馆所见,过往路人龌龊的言语让他深感不适和抵触,唯独这对年轻男女相逢时,春风化雨般的交流和举止,让他舒适愉悦,认为人世的美好正当如此。

    菩提本无树,

    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

    何处惹尘埃。

    他心中低吟一声佛偈,将思绪重新收拢,请来验尸官,开始对两具遗体进行细致检查。

    王公子呈大字型趴在房间地板上,嘴唇微张,双眼圆睁,神情惊愕和痛苦兼而有之,后背上的衣襟浸满鲜红血浆,旁边就是他日常乘坐的楠木轮椅。然心与验尸官相视一眼,验尸官会意,从工具囊中掏出小刀,割开死者的衣襟,将身体前后翻转查看。

    王公子左胸可见一条宽约一寸的贯穿伤口,直抵后背,正是他的致命之处。验尸官低声道:“这是利器穿入体内所致,必定是外力所为,是他杀无疑。”然心点点头。

    两人转向惜如,她眼中却并无恐惧,反而满是怜惜和释然之色。然心不觉诧异,心道祈柏师叔常说,人面临死亡必现畏惧,除非有极大的信念支撑,超越了对死亡的惧意,但惜如比自己还小,如此年纪正是探索美好、留恋人世的时期,又怎会有不惧死亡的念头?

    惜如身着雪白丝衣,质地相较半年前的穿着要好上许多,猜测是王公子所赠。她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双手捂住下腹,殷红的鲜血在指腹间渗透、干涸,衬上她雪白的衣裳,对比更显强烈,让人扼腕叹息。

    验尸官查勘一番后,对然心道:“她腹部共有两处刀伤,一深一浅,相距非常近,但并非致命伤,猜测是血流过多而亡,死亡时间应在王公子之后,她曾经用手握过利刃,导致双手掌上均有明显划痕,死前应该有过一番搏斗。”

    “房内没有找到任何利器,估计是被凶手带走了。”衙役补充道。

    “公子跟惜如姑娘感情甚好,”小厮在一旁道:“我觉得她身上受的伤,是为了保护公子,抵抗恶人导致的。”

    “你们可有怀疑对象?”然心朝小厮问道。

    小厮看了一眼扶额垂首坐着的王仲海,道:“老爷怀疑是王管家所为,事发后遍寻他不见踪影,而且府上还丢了不少钱财,都是在各个房中被搜寻出来,掳掠而去的。犯事之人对府上布局很熟悉,在没有惊动他人的情况下,便完成了杀人和劫财两桩恶行。”

    然心思索一会,觉得需要了解全貌,才好做更细致的判断。他先吩咐衙役将两具遗体覆盖起来,放入早已备好的灵柩,抬至后院存放。

    王仲海在旁边听到,马上吩咐家丁一起帮忙,起身看向躺在地面的王公子,哽咽道:“孩儿受委屈了,这便将你送入灵柩,不必暴尸在外了。”

    随后转身朝然心道:“老夫先送孩儿去后院,师爷若有事相询,便叫人来后院找我。”

    “王老爷请自便,万望节哀。”然心行礼道。

    待王仲海和两具遗体都离开房间后,佣人们按照吩咐,开始清理房内血污。

    然心让衙役先回县衙,修书一封报给薄县令和齐师爷,然后对小厮说:“辛苦兄台,咱们就在房中搬两张椅子坐下,你将王公子的情况,以及惜如来后发生的事情,详细地跟我说说。”

    小厮点点头,正对着然心坐下,开始讲述半年以来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