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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白衣公子

    人群外忽然传来大声喝叫:“让开,让开。”两名体型彪悍、家仆装扮的大汉当先挤入,拨开人群让出道来,外围大约三、四名佣人,护着一名坐在木制轮椅上的青年男子缓缓走入场内。

    “那不是县城里的跛脚王公子嘛,他这大户人家也对这市井玩意儿感兴趣?”

    “对,就是那王公子,上月我还在王府赈灾放粮时见过他,看起来挺和善的一个人。”

    “既然和善,为何不守规矩,要让两个凶神恶煞的家丁推开大伙儿冲进来。”

    “你没看他双脚没法走路吗,要靠他自己一个人,哪有办法进来这里。”

    ……

    青年男子看上去二十来岁,坐在金丝楠木制的轮椅上,腿上覆盖着鸣州所产的上好丝帛,天庭饱满、眉目清秀,带着一股让人亲近的气息,一袭素白衣裳,身上挽着银边绲带,钟灵毓秀得如同画中的人物。

    然心不由暗赞:“好俊的男子,跟那跳舞的姑娘看起来倒是挺般配的。”

    令人遗憾的是,他的双腿直至脚跟部位,与常人相比异常纤细,明显是身上曾有过暗疾,整体看起来极不协调,也为他平添了几分羸弱的气息。

    然心忖道:“这是风疾腿萎瘫痪之症,瞧这模样,已过了最好的治愈时机,后半生只怕要在这轮椅上度过了。”

    演出结束后,王公子身旁的管家冲那卖艺老头大声道:“请卖艺的老板过来一趟,我家公子有事吩咐。”同时,从怀中抬出一枚大银锭,朝他的方向作势晃了一晃。那老头听到叫唤,转眼朝王公子的方向望过来,瞧见管家手中的宝贝儿,情知是大买卖来了,便先放下收钱的大钵,心急火燎地往这边跑来。

    老头生得五短三粗,走起路来有些蹒跚,好容易两边接上头,他低眉顺眼问道:“大爷不知有何吩咐,但凡小老头能做到的马上照办,绝不皱一下眉头。”

    管家笑道:“不必说得这么严重,自然是有大好事才叫你过来,我家王公子看上了你们的技艺,三日后是府上王老爷的诞辰,想邀你和你家姑娘二人到府中演出,也给府上添些喜庆,至于报酬嘛,你不必担心。”说着伸手将那大银锭递给老头,“这是定金,你先收下,演完后再另付报酬。”

    那老头听得笑逐颜开,本就紧凑的五官挤成一张皱巴巴的宣纸,他伸手接过银锭,连连点头应道:“感谢王公子的抬爱,小老头一定提前准备好,务必让老爷看个满意的演出。”

    他回头朝正在收拾细软的姑娘喊道:“惜如你过来,向王公子和管家老爷道个谢,承蒙他们看得起,邀我们去府上表演。”惜如应了一声,便娉娉婷婷地朝这边走来。

    王公子见她过来,展露笑颜朝她施礼:“惜如姑娘,多有冒犯,我是县里王府的王青潼,幸会。”

    惜如双手聚拢在身前,弯曲双腿,落落大方地回了个福礼:“小女子惜如,感谢王公子抬爱。”

    “姑娘的口音轻柔,应该是南方楚桓一带的人士吧,怎会到这西垂边境来谋生”

    “公子耳力真好,小女子的确是来自楚桓,年幼时被姜爷所救,也只懂得这项谋生技能,便随他四处谋生了。”

    “想来也是福祸相依,若非如此,我怎会有幸能够见到姑娘。久闻楚桓盛产善舞的佳人,今日终于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犹有过之。”

    “公子说笑了,小女子实在谈不上善舞,只是年幼时父母曾严厉训诫,练习过几年而已。”

    两人仿佛一见如故,聊得甚是投契,眼中只剩下彼此,看不见旁人了。

    管家见状朝姜老头道:“老人家,看王公子和惜如姑娘这么投缘,倒不如现在就到府中一叙,正好熟识一下府中搭建的舞台,也免得到时仓促慌乱。”

    姜老头连声应道:“那敢情好,就如老爷的吩咐,我们这边马上收拾好家当,一同过去。”说完看了惜如一眼,见她仍在和王公子交谈,不好打断,就颠簸着过去收拾家当。

    管家看他要收拾的东西不少,担心耗费时间,便让一名家仆过去帮忙。

    王公子向惜如窃语数句后,便带笑朝她点点头,惜如面带羞涩,也不再犹豫,走到王公子的身后替他推起轮椅来,那轮椅结构甚是灵活,看她推起来并不多费力气,显然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两人有说有笑当先而行,其余人紧随其后,近十人的队伍望县城缓缓行去。

    此时人群也散了十有八九,然心回过神来暗骂自己闲得慌,忘了赶路。正应了唐代元稹的名句“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原来自己比那呆坐墙头的白发宫女也强不了几分。

    他匆匆回到刚才茶馆所坐的位子,粗壮汉子早已不知所踪,尖嘴男子却依然坐在那里,双眼滴溜溜地到处打转,一见然心回来,便冲他笑道:“小兄弟,你瞧那姑娘的舞跳得如何呀?”

    然心敷衍一句,正待离去,一眼瞥见桌上多了好几碟熟肉和伴酒菜,已吃得七七八八,想来是这尖嘴男子趁邻桌看热闹的人走开以后,从他们桌上挪过来的。看来他是瞅准了草台班子演出这大好机会,端坐茶馆享用了一番美食。

    瞧他吃饱砸嘴的模样,然心忍不住问道:“这几碟是从邻桌上取过来的吗?”

    “小哥眼力不错,我瞧这些看演出的人,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东西放在桌上不吃甚是浪费,便充个好人替他们给料理干净了,可惜他们手脚麻利,也没落下点别的东西,嘿嘿,不然此刻你也见不到我了。”

    然心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瞧这人衣着还算整洁,也无非就是爱多说两句闲话,竟然贪小便宜到这个地步,真是人不可貌相了。心想原本寺庙中的生活真是个天堂,除了纯净的蓝天白云、还有情谊深厚的师兄弟、赤炎一起作伴。

    他初出茅庐,这尖嘴男子是所遇到第一个让他感觉厌恶的人,在他淳朴的心中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