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惊异的是，重力力场对于杜言来说似乎没有任何威胁：恐怖的重力没有突破杜言所能承受的极限，以至于他竟然还能精神恍惚地伫立在原地！
即便如此，此刻的形势也并不理想。
浮空艇在此时已然失去控制，即便杜言意识已经陷入迷失的边缘，也能清晰地感知到整片空间正在快速地向下方坠落。
他重重地瘫倒在混杂着血水的绿色溶液中，在失衡的舱室中不受控制地来回滚动。
腥臭的血腥味与刺鼻的药水味一股脑的漫入他的鼻腔，然而这仍旧不能唤醒他逐步昏沉的意识。
困倦、疲惫、无力……
它们如同疯狂生长的藤蔓，肆意地缠绕在杜言的身躯上，又如同恶魔的低语，哄骗着杜言再度闭上双眼。
“当啷啷——”
一种奇特的声音突然传入杜言的耳边，如同一颗颗鹅卵石跌入潺潺的溪水，并随着地势向下翻滚。
杜言奋力地睁开双眼，看到几枚幽蓝色的晶体从沾满血肉的容器中滚落，随着浮空艇的晃动，在地面上四处翻滚。
而那些原本在容器中被溶液浸泡的尸体，在此刻已经被重力力场碾作为烂泥。
在杜言的感官中，闪烁的警示灯与墨绿色的溶液也不能遮掩住它本身的光泽，刺耳的警铃也驱散不掉晶体来回磕碰发出的声响。
他不断尝试着伸手，想用渐渐僵硬的手指，触碰到那几枚幽蓝色的晶体。
不知道出于什么动机，就连杜言自己也说不清楚，那几枚晶体就像是沙漠中的清泉，而杜言就是大漠中因缺水而濒死的流浪者。
只要碰到它，哪怕是用指尖轻轻地触碰到一下，杜言就觉得心满意足。
一枚晶体在重力的作用下，再一次转变滚动的方向，由于浮空艇陷入失衡状态，这枚晶体竟然笔直地向杜言的手指处滑落。
杜言努力地伸直自己那根枯瘦的食指，做出自己最后的挣扎，虽然他不知道这样的挣扎有什么意义。
他的时间不多了。
触觉、味觉、嗅觉、听觉、视觉随着时间的流逝正在缓慢衰退，这将预告着杜言的生命力走到尽头。
浮空艇的智能操作系统仍旧没有放弃，依旧机械地进行抬升操作。这一变故使得晶体滑落的速度陡然变慢，但是晶体与手指间的距离仍在慢慢变短。
近了，已经很近了，只差一点点！
当那根惨白枯瘦的手指搭在幽蓝色晶体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冷意从指尖向中枢神经急速扩散。
杜言全身开始止不住的颤抖，但是他并没有因此感到痛苦，反而在一阵阵寒意的刺激下，一点点地恢复清醒。
幽蓝色晶体在与杜言接触后，在顷刻间变化为齑粉，但是幽蓝色的光泽却聚集在杜言的食指尖处。这抹耀眼的光泽不紧不慢地向全身扩散，杜言原本形如枯槁的躯体竟然缓缓地恢复血色。
杜言伸出双手，用力地抵住地面，从而得以慢慢地在不断坠落的空间中保持住微弱的平衡。他借助红色的警示灯，抬眼向四周寻觅。
需要更多的幽蓝色晶体！
杜言虽然不知道那种晶体到底是什么，但是他明确地感知到自己体内有某种东西正在缓慢苏醒。
他也意识到那种在生与死边缘的感觉在此刻慢慢消退，自己的身体也在慢慢焕发生机，而这一切的变化都与那枚幽蓝色晶体有关。
但是，正当他慢慢靠近另一枚晶体，准备将它拾起时，他的脑海突然闪过一个讯息。
“危险！”
他刚刚伸出去的右手下意识地攥紧，一层黑色的能量护盾将杜言紧紧包围，而他右手上的血色竟然在慢慢消退。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那枚晶体表面竟然出现大量裂纹。巨大的破坏性能量在重力的压榨下，在一瞬间被释放。
“轰——”
强烈的热浪与冲击力交杂着搅碎这艘正在堕入地狱的浮空艇。
钢铁的碎片，焦黑的血肉，与爆炸产生的火焰交织在一起，一同交汇成一朵死亡烟火。
飞溅的碎片无情地击打着包裹住杜言的能量护盾，大面积的裂纹预示着这面护盾已经岌岌可危，庆幸的是爆炸已经结束。
但现在致命的问题是，杜言在半空中！
以这种高度摔下去，他会摔成一滩肉泥。
杜言透过护盾的裂痕，向下方窥看。当他的目光越出缝隙，他的瞳孔忽然放大，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在落日的余晖下，祥和安宁、无边无际、犹如黑色绸缎的汪洋环抱着一座庞大而昏暗的城市。远处的城市中心闪烁着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彩，即便被黄昏渲染，也是这片世界最璀璨的明珠。
远离城市中心的地区只有一片荒芜、暗淡的废墟和一大片无边无际的垃圾填埋场，而杜言正笔直地坠入这片毫无生机的土地。
随着高度越来越低，杜言终于注意到潜藏在城市外的巨兽。漆黑的汪洋并不是从远处看到的那般祥和，当杜言与地面的距离不断拉近时，他清晰地听到了巨浪的咆哮！
一层层的骇浪猛烈地扑向这座闪烁着霓虹灯光的城市，但它们全部被耸立在城市边缘的黑墙阻挡，只能不甘心地化为一团白沫，负气般地隐没入汪洋，积蓄着更加猛烈的力量。
要是没有这堵环绕在城市边缘、高耸入云的黑墙，漆黑的海水将无情地吞噬掉这座远低于海平面的孤岛之城。
“核心充能完毕，DS13系统已重启。侦测到DS13处于失速状态，反重力装置将进入过载状态。”
冰冷无情的机械音突然在杜言耳边响起，这阵声音与在浮空艇里的警告自己不要触碰晶体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
当这阵机械音从耳边消失后，杜言明显感受到自己下坠的速度正在慢慢变得迟缓，好像有一种力在托着他的身躯。
但是他看着越来越近的地面，并不确定自己可以平安落地。与此同时，他感觉自己体内的生命力在不断消逝，他皮肤上的血色竟在消退。
杜言忽然意识到这个声音也许就是他感知到自己体内存在的某种东西，正是这个东西驱使着他获取幽蓝色晶体。
看来那种晶体就是驱动这个东西的能源。
这么说来，自己能够听到那些电子通讯声、没有跟那些士兵一样化为血泥、还有现在包裹住自己的能量护盾都多亏这个所谓DS13系统的存在。
但是，杜言的脑海忽然陷入了混乱。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杜言忽然意识到除了自己的名字，剩下的信息他一无所知。
他再度看向自己坠向的世界，看着横纵交错的交通干线，感觉自己正在坠入一张古老而灰暗的大网。
……
“咯咯咯，多漂亮的烟火。”
一个醉汉站在一座高楼的废墟上，依靠着泛着铁锈的栏杆，嘲弄地笑道。
醉汉一只手摇晃着半瓶发酸的啤酒，另一只手摩梭着沾满酒精的胡茬。他抬头望向高空中飞溅的钢铁残骸，像是在欣赏一件绝美的艺术品。
但是他的眼睛却发出诡异的蓝光。
“你不满意也没办法，毕竟这玩意可不好控制。”醉汉撇撇嘴，满不在乎地胡言乱语道，“反正你要的结果已经达到了，所以……”
“嗝——”醉汉愉快地打了一个酒嗝，从嘴角处咧出一个微笑，“老板，该结账了。”
他昂起头，静静地看着那唯美的“烟火”在夕阳下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