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下葬了,和沁歌一主一仆葬在了皇家陵园里,因为根本没人能分清,到底谁是谁。
棺木从宫中抬出,隔着很远我站着看,从手指尖一直凉到了心里。
叶清这样一个女子,我依稀记得,背光里她的笑,不浓郁却一样醉人,就如一副水墨画。我回忆不出她的模样,却忘不了她的笑容。
皇上说她有才情,而自古有才情的女子多薄命,蔡文姬、李清照,细腻的心思,拔萃的才情,造就了传奇的一生,可夜深人静之时的伤心无力也只有她们最明白。叶清也一样,身为皇家媳妇却爱了不该爱的人,不仅爱了,还暗结珠胎,那份自责愧疚与为了爱情飞蛾赴火的决裂情绪交叠在一起,其中滋味不是我能够看得清楚的。
有才情的女子不甘心一辈子碌碌无为,平庸到老,所以她们的经历足以成书,让人唏嘘不已。
素娥姑姑扶着我的手,轻声道:“主子,回去吧,莫着凉了。”
我点点头,不再去看漫天飞舞的白纸,走回影灼阁。
还没走近就见闲珂在门口等我,见我回来,上前行礼道:“主子,小皇子病了,咳了几声还有些热,小沈子去请方太医了。”
我听完便急了,赶忙到缜儿屋里把他抱到怀里看。缜儿的脸红彤彤的,嗓子有些暗哑,靠着我不说话。俞佩珠说是早上天凉。又没到点火盆的时候,地火龙也没有热气,缜儿起床穿衣服地时候她手脚慢了些,才冻着了。
正说着,方和珞来了。俞佩珠又把情况复述了一遍,方和珞点头开了方子,让小沈子去抓药。
方和珞的精神看起来并不好。眼眶凹陷,整个人非常的疲惫。我原本有些事想问。犹豫了会,还是作罢了,何必在人家伤口上撒盐呢。
“武婕妤,”方和珞放下纸笔,开口道,“小皇子的身体要做多注意,尤其是在这种季节交替的时候最容易受凉。小皇子以前落过水。最是不耐寒的,若起了高烧,恐怕就要病上一个冬天了。”
我听了这些话,心里一阵痛,他这么一身病,都是我这个做娘的害地。在古代,一个感冒就要喝上一个月的药,何况还要高烧。缜儿这么小地孩子,哪里吃得消。
“俞妈妈,你辛苦些。每日起床之前,先帮缜儿把衣服捂一捂,给他穿衣服的时候也尽量快些,再叫个人给你搭把手。皇上不留宿的时候。抱过来跟我一块睡吧。”
俞佩珠应下后,我又让景明公公来了下,吩咐说:“先把火盆搬出来给小皇子用上,大半夜的最是冷了,白天也就算了,后半夜还是要给他点上的。炭要是不够就再问内务府领去,他们要是有什么话就让他们直接来找我说。”
“是奴才疏忽了,一会就带人去把火盆收拾好,晚上就能用了。炭去年还有些剩,若不够了。奴才再去内务府领。”景明公公答了话。便和小沈子一块去库房拿火盆。
刚处理完这些,曹宝珍就来了。
说起来曹宝珍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来影灼阁做客了。以前她是很喜欢来的,一是找我来聊聊天打发打发光景,二是冲着小福子的手艺来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恐怕性子直如她也有点愁在心的感觉了。
“你瘦了许多。”我与曹宝珍面对面坐着,说道。
“是吗?”曹宝珍放下了手里的调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笑得让人觉得涩,“好像是哦,这里都陷下去了。”我跟着笑了笑,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曹宝珍见此,有些不好意思,好像这是我们之间第一次坐着这么尴尬。
“最近……都忙什么呢?”半天,我才问出一句来。
“你说我还能忙什么啊,宫里头接二连三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哪里还有工夫让我和原来一样过闲日子呢。”曹宝珍伸手,在我的手背上拍了拍,“孝睿毅皇后突然走了,皇后的身体也变得差了,你地身体也还在调理当中,零零碎碎的事情就统统落在了我身上,每日真是烦得头也大了。”
“皇后的身体还没有好么?”
“时好时坏的,”曹宝珍摇摇头,“其实身体是好的,不过是情绪的问题。几个太医都说了,这个病,还有得看呢。毕竟孝睿毅皇后是皇后地亲姑姑,从小皇后就跟在孝睿毅皇后身边,人突然间说没了就没了,心里怎么能接受呢……”
“这事儿,”虽然孝睿毅皇后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但是现在曹宝珍和我说起来,我心里还是有些发毛的。我的声音说到后来连自己都觉得很心虚,“孝睿毅皇后已经走了,皇后娘娘还是要看开才可以,这么执着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这话儿我也劝过了,就是没用。罢了罢了,”曹宝珍笑了笑,“随他去吧。”
又听曹宝珍说了一会儿皇后的事情,我心里是越听越不稳当。一会儿,曹宝珍握着我的手道:“怎么了,这么凉?”
“没什么,大抵是因为身子还有一些虚吧。”我脱开了曹宝珍的手,捧了茶杯大大地喝了一口。
曹宝珍看着我,突然正色道:“最近不但后宫事情多,外面也折腾着呢。前几天大牢里面有人越狱,据说是跑了一个挺重要的钦犯。为了这件事情啊,刑部可是忙翻了,这几天单子赋大人都带着人挨家挨户地搜查呢。”曹宝珍见我一副茫然的样子,问道,“这么大的一桩子事情,武婕妤难道没有听到风声?”
“没有。”我心里觉得这事蹊跷,可脸上还是装作平静,“可能是我现在都是深居简出地,所以也就没有得到消息了吧。”
曹宝珍又与我说了几样事情,我也是有听没听地听过算数了。快傍晚的时候,她起身告辞,说是到时间去找皇后一起上咏凤宫了。我好奇着什么事,问了才知道,曹宝珍每天会陪着皇后在这个时间去咏凤宫祭拜孝睿毅皇后——这个时间也是孝睿毅皇后生前念完经地时间。
曹宝珍临走前看了看我的园子,对我说道:“我说,尚曦园才闹过火,你这里还是备缸水防着吧。虽说后头就有个小湖,但总不比院子里存些水稳妥,有备无患嘛。”
“嗯,也对,我这就让小沈子去办。”我笑着应了曹宝珍。曹宝珍说这样的话也是出于一片好意,但她这样偶然的提起让我脑子里面突然闪过了一道光。
“对了,我来的时候似乎瞧见了方太医,病了?”
“是缜儿,有些着凉。开了药养养就好了。”
送走了曹宝珍后我向小沈子问了皇城搜查的事情,确定了真有其事,小沈子本来想跟我汇报的,但是还没有到机会。
我和素娥姑姑回了房间,我与她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太过敏感,这件事情应该不是巧合吧。”
“奴婢也觉得不可能是巧合。”素娥姑姑想了想,道,“虽然前朝权势分割,但是皇城的治安一直以来都很好,有好几年没有出过越狱这种事情了,更何况是逃了一个重要的钦犯。这种差错,不像是刑部会犯的错。”
“恐怕他们搜查的并不是什么钦犯……”我眯了眯眼睛,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素娥姑姑也是心知肚明的。尚曦园烧了以后,皇后知道少了乐瑶。而眼下,如果能找到乐瑶,这将会成为单家最大的一张王牌。皇后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单政,然后单政与他的儿子商量,导演出了这么一场戏。他们要找的才不是什么朝廷钦犯,而是在尚曦园大火中不见了的——乐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