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米为恶魔特有的丈量单位,体型与人类相差巨大的恶魔,难以用人类的长度作为日常生活的丈量,于是在经过各域魔王的讨论后,恶魔在人族的长度单位上特造‘兽米’作为基准。
一兽米相当于人类的十米。
——来自西方大陆的人类学者对妖族进行观测后发与帝都的侦查文。
……
嗒嗒。
修长的食指不住地敲打桌沿,翻倒的墨砚在桌案上留下了一泼浓墨。
没有在意已经杂乱到难以再度重现之前光景的小屋,食指的主人很累,现在的他只想埋头大睡一场。
但在埋头大睡前,他必须做出一个决定,一个被近臣都千方拒绝的决定。
男人叫苏起,是掌管东天妖界的五位妖皇之一。
沿着桌上的缝隙滴落到地上的浓墨和一滩血迹呈现出水乳交融的情景,本来很喜欢整洁干净的他此番却无视了这种严重破坏整洁气氛的局面。
他受了伤,很重的伤。
作为妖皇除了与人类血战的年间会因为失误受到伤害外,这种和平年间里受伤实属罕见。
所以在能镇压住伤势前,他只能躲在不被察觉的环境中,休养生息。
这是他付出的代价,为了帮助手下打开虫精的阵法而付出的代价。
但饶是受了重伤,他和手下也没能留住那只虫精。
就像传说中说的那样,这只虫精是天选之子,它的命运就是摧毁一切。
‘摧毁一切吗?’
苏起想起自己的皇城,那里的环境鸟语花香、那里的人知书达礼,好不一片美丽的净土。
现在竟要被无端地摧毁。
‘该死的虫子!’
怒意横生,食指狠狠戳进了桌案。
“陛下还请息怒,现在可不是考虑虫精的时候了。”
背后的人毕恭毕敬,但苏起却总觉得这个陪他数年的人在瞧不起他,这是他的心病,即便已贵为皇帝,也没让这颗多疑的心沉寂下来。
“你知道,我妖族人口本就稀少。”
“臣知道。”
“你知道,东区几乎是我手人口最多的地区。”
“臣知道。”
“你知道,要是此次郑敢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会失掉多少民心?”
“臣知道,但陛下还请听臣一言。”
“说。”
“东区虽人口众多,却是一帮酒囊饭袋尔。”
背后的人一开口,就让整件事情处于一种对他有利的姿态。
“臣惶恐,这几日借圣意详查了东区多年的背景,发现多年的征兵中东区应征前来的士兵军中百不存一,漏税官员数不胜数,百姓作风随意,敢于在街巷之中议论国事,却是有议无为,朝中大臣里竟无一出自东区,而且最重要的一点……”
“是什么?”
“它们跟人族勾连密切。”
条条在理,件件属实,且不论和人类勾连是否密切,东区的妖魔不与别区沟通确实是出了名的。
这给了苏起下决心的理由。
“你知道,郑要是这样做了遗臭万年都是可能的。”
“小人可以为陛下分忧,而且小人窃以为比起遗臭万年,陛下还是更在意明天的皇宫里,那些歌华鸟们还能看见旭日东出。”
“你敢揣摩圣意?郑要杀你的头!”
“那就杀吧苏起,看看之后你敢放心地把这些脏事交给谁。”
男人说话了,虽然是皇,但等朋友的说这样的话,他已经等了很多年。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觉得男人是在跟他说话,里面充满了真心实意。
或者说是郎情妾意。
“你知道郑虽然并非明君,但也……”
背后的男人走上前,他握住苏起的手将其缓慢地压在一个盒子上。
他打开盒扣,将里面代表无上权利的物件取了出来。
这是一个龙型的玉石,特殊打造的玉石底部刻满了复杂的咒文,这些咒文印在纸上后会以独特的规律运转,以防有人假传圣喻。
在桌案的另一端,一张白净如玉的纸无声的飘了过来。
场面就像一位温柔的丈夫正在教导心爱的妻子书写文章,妖皇苏起喜好男风已不是一年两年的传闻,但无论喜欢多少,他的心中只有背后的男人。
他的心里一直很空,终于在今天被人填满。
“做完这件事,你会走吗?”
“如果陛下喜欢,臣可以一直陪在陛下身边。”
“此话当真?”
“歌华鸟真的很好看。”
男人没直接回答,但却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有你真好。”
苏起软软地倒在男人身上,尽情享受着此刻的温馨,甚至忘记了自己已经是一国之君,甚至没注意到男人已将龙章刻在了白纸之上。
“等我做完这件事再来见你吧。”
男人轻轻推开了苏起。
“快去快去,我先回皇城等你。”
苏起没摆出帝王的架势,看起来就像一个使唤丈夫去买菜的娇妻。
强忍着烦腻,男人堆出笑容,缓缓向后退去。
苏起喜欢男风,但他不是。
他带着明确的目的而来,所以投其所好是必须的一步。
他是流淌着虫族血液的妖,他的母亲是一只虫,他是被虫族养大的半妖。
他曾经想过振兴虫族,但却被各族妖皇的军队击败。
所以失魂落魄地变成了苏起身后的近臣,仅仅为了保住性命。
‘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男人想到之前的大战,他从鹏鸟的阵法中看得异常明确。
掩盖虫族即将崛起的事实是他此番重新与苏起交好的目的,他希望自己这次不会赌错。
绝对不能赌错!
……
吴婧逃得很快,御风而行的她凭借微末记忆,想回到自己的出生地。
那是一处绿意盎然,被平静祥和所包围的安全之地。
在最后时刻,突进到她身边的只有一只重伤将死的狮子,狮子身上没有畏惧,一股滔天的怨恨直冲云霄。
“你这只低贱的杂碎有什么资格修道成人?你算什么东西?一只贱虫,一只连名字都不配拥有的贱虫!你最好别被之后的人发现,它们会派出更强的人来追杀你,你会被杀死,被剥皮,被挖心,残忍的手段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吴婧确实很想告诉那只狮子她是有名字的,但狮子临死前都要扳断牙齿无力地在她身上劈砍的气势也确实吓到了未曾经历过厮杀的她。
她很害怕,她不想死,于是她选择了逃走,她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藏起来。
她想起了曾经的家乡。
修道成人是她的愿望,而她却没考虑过之后该去做什么。
师尊告诉她‘不要轻易掉泪’,违背了誓言的她想法很简单,违背了就表明她的确不适合修行,既然如此不再修行便是了。
现在的她只想于此做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就好。
一个想做普通小女孩的妖怪在历经数年的追杀后找到了曾经的家乡,她钻进了山林躲进了洞穴。
一躲就是十三年。
白天,她采聚露水。
夜晚,她修练金丹。
从前的生活中只有金丹,现在逃到了深山,她也没想过做点别的事。
单纯的大脑让她不敢接近人类,无穷的追杀让她害怕被不知何时会出现的人暴起砍断手臂。
恐惧超越了怨恨,简单的生活又开始在这片山林里继续。
直到白乘风的出现。
白乘风的出现用正常的话来说就是个意外,老是扔掉儒学书籍偷看奇闻异事的他实在是受不了神出鬼没然后把买的书收掉的夫子,这让他下决心找个更加僻静的地方。
他翻越村子周边的大山,走到了一个洞穴面前。
他趴在地上小心地闻了闻,生怕如此美妙的一个地界里住着一只野兽。
没有膻味,也没有腥味。
黝黑深邃的洞穴仿佛就是神明为他准备的读书圣地。
他没考虑事出反常必有妖的情况,在白乘风能见到的人里,最强的修行者也不过是有举起几百斤巨石的能力,原来的世界里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人。
所以跟修道者比起来更加虚无缥缈的妖怪,白乘风怕的还是突然从林中钻出一只斑斓猛虎。
走进洞穴,白乘风到了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踩了踩,表示对这里非常满意的他没看见身旁的吴婧。
白乘风靠近洞穴的时候,吴婧就从梦中惊醒了。
她仔细探查着门口的男人,没丝毫灵气从男孩身上传出。
一个人类,没有修行过的人类。
对自己的探查能力很有信心的她不明白为什么普通人能误打误撞地冲破自己设下的阵法。
这种不会暴露妖气的阵法能让生灵忘记洞穴的存在,除非阵法有了破损。
好像很久之前就没加固过了……
吴婧谨慎地注视着白乘风,只要有一点奇怪的举动,她会立刻还击。
可惜并没有想象中的战斗爆发。
男孩像是想到了什么,傻笑着点点头后离开了洞穴。
紧绷着的弦松了下来。
懒散的吴婧稍微想了想,觉得今天只是和人类的一个偶遇,也没必要劳神费力地花费灵气加固阵法。
睡了很多天的她觉得自己应该打破一下之前自己连睡半个月的记录。
无聊的人会找无聊的事。
第二天白乘风又来到了洞穴,这次他准备得很充沛,一大捆木材,很多本杂书被架在一个简易的木板车上。
‘他打算在这里住上了!’
看着忙着搬书搬材的白乘风,吴婧心里腾起了无名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