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子这时才明白里面的逻辑,佃农们缴纳不上来钱财,只能省吃俭用,把积累近乎一年的鸡蛋,在收佃钱的那一天全部兑换给吴家,吴家收上来那么多鸡蛋后,又短瞬间吃不完,自然就大量坏掉了。
六七听罢叫道:“老爷为何在收佃钱那一天不告诉佃户们,吴家不再收鸡蛋兑换佃钱呢?”
梅儿和彭师傅闻言同时道:“因为老爷是善人。”
六七被憋的无语,道子对于父亲这个做法却是十分赞同的,若是他主家,他也会学父亲一样。
道子又问每年能收多少蛋,每年自己家又能吃多少,大概坏了又多少?
彭师傅的回答让道子目瞪口呆。
很快,众人在彭师傅的引领下,来到一处仓库,当仓库的锁被彭师傅打开后,众人推门走了进去。
一箩筐一箩筐的蛋,各种蛋:鸡蛋,鸭蛋,鹅蛋,鹌鹑蛋,鸳鸯蛋……
道子心道,这些蛋就算他们吴府上下天天吃,也得吃个半年吧?
彭师傅看着自家小少爷震惊的样子,颇有些得意自豪,他献媚表殷勤说,其实这些蛋还是他自己亲自挑选出来的好蛋呢,算算扔掉坏的更多。
六七看着一个一个白蛋咋舌道:“天呢,这些蛋要是卖出去,能换多少钱啊?”
道子闻言眼中一喜,想到了后世繁华的蛋禽市场,暗道:是啊,为什么不把这些蛋卖出去呢?
可是彭师傅接下来的话,让他彻底无语了,如今谁家不养些鸡鸭,卖蛋卖给谁去?
就算有人买,又能买多少呢?而吴府却是这么,这么多!
说着说着彭师傅还用手比划起来。
道子明白彭师傅说的是实情,农耕社会最大的特征就是自给自足。
这个希望破灭后,道子不再多言,走上前,一一去查看这些蛋,当他摸着一个巨大的白鹅蛋时,突然灵机一动,因为他想到了他父亲总是有事没事爱吃两口忆苦饭,咸菜。
他想蔬菜既然能用盐腌制后形成咸菜,去保持它的长续可食用性,那蛋为何就不能呢?
别说,道子似乎在记忆当中还真找到了吃咸蛋的传说。为什么是传说,因为道子来到这个时代之前,倒是在学校里听说过有穷苦人家爱吃咸蛋的事。
至于他本人倒是没有见过咸蛋更也没有吃过,皮蛋瘦肉粥,他倒是吃过。但是吃过,也不代表他就知道皮蛋到底是什么蛋或者这种蛋是如何制作成的。
所以他只能把这个大概想法告诉了他家大厨彭师傅,然后希望得到彭师傅的意见,只是彭师傅此时是呆若木鸡久久说不出话来,蛋,用盐腌?还保持可食用性?
我的小少爷,也就你浪漫天真能想出这样的荒谬办法来?
彭师傅虽然这样想,嘴中可不敢这样说,他忙夸道子这个办法好,可以一试。
梅儿听出了彭师傅话语里藏的机锋,什么叫小少爷的主意好,可以一试?这是推卸将来万一失败后的责任啊!
对于彭师傅老油条的心思,梅儿很是鄙夷,想着回去后,要和少爷说说此事,让这个家伙张长记性。
道子听到彭师傅赞同,很是欣喜,说干就干,他让六七去叫几个下人前来,然后又找了几个大坛子,准备腌蛋。
腌蛋对于道子而言是第一次,对于整个人类和蛋的历史也是第一次,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不过道子不傻,为了提高腌蛋成功的几率,他用了三种方法腌蛋。
第一种,像腌咸菜那样直接,把蛋清洗干净后放进装满盐水的坛子里。
第二种,清洗完后的蛋放进盐坛子里,用纯盐腌制。
第三种,用酒和盐的混合物腌制洗干净的蛋。
打下手的男男女女仆人约莫有十一二人之多,她们按照道子的吩咐,很快做完了这一切。道子见状,让外仆当中的三个强壮的家丁把密封好的三个大坛子放在了仓库不起眼的一个角落,看着坛子安稳的置放在那儿,他很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便带着人离开了。
吴家的仆人有内仆与外仆之分。女仆一般都是内仆,像那种强壮的男仆一般都是外仆,也就是家丁。当然内仆当中也是有男人的,像吴叔还有彭师傅。
彭师傅亲自送走道子后,返回仓库内,看着那三个大坛子,啧啧可惜道:“乖乖,这次小少爷玩的开心了,只是可惜了两坛子盐!那可是雪花花的白银二十两啊!”
昭朝小康年间,官盐很贵,几乎是一两白银五两盐的价格。虽然私盐便宜些,但吴大善人谨小慎微,对于盐道上的走私事情向来避而远之。
所以也就吴家这样的大户,能够道子这样的小独苗任意挥霍。
道子浪费整整两缸官盐去腌制蛋的事很快在吴府中传了开来,毕竟对于大户人家下人们没有什么精神娱乐活动,要说有的话也就是主人家的八卦私事了。如今道子有这么一处乐子,自然很快通过嘴快的人传讲开来。
不少人说,小少爷就是聪慧,这等天马行空的玩乐想法,敢问士人哪有几个能及的?然后又啧啧称叹道:不愧是出生有异象的小少爷!
也有人说,小少爷虽然娇贵,但是太也胡闹,浪费家产是可耻的,应该让老爷管管了,不然将来老爷家这偌大的家业总有一天会被他败光的!腌蛋?你听说过吗?就算腌制好了,能吃吗?谁敢保证吃完后,不会中毒呢?
当然更多的是说小少爷腌蛋玩倒也是没什么,君不见街上和村落里不少孩子都玩泥巴呢!咱们家的少爷,是天生的灵罕人,不能和乡野小儿一样,只是可惜了那么多白花花的官盐!
总之家仆们或赞道子或贬道子,话概括起来,无非是把道子腌制蛋当成大户家的孩童玩乐。
藏在房屋中躲避柳絮飘飞的丫鬟杏儿偶然听到屋外有丫鬟们嘴碎,谈及此事兴奋的时候还不免漏出对自家小少爷的嘲笑,这让杏儿很愤怒,她躲着脚,趴在门边,看了看,屋外没有柳絮飞扬,然后便大踏步找到那嘴碎的丫鬟们,双手掐腰,破口大骂。
对于下人的流言蜚语,道子也是听说了,不过他没有多说什么,仍然每日里去做自己的事情,或站在花树下,研究为何花儿多为五瓣,思考山丹丹花为何一朵代表一年,或牵着大黄散步踏春,一起看看夕阳西下,一起躺在草地上,仰天看蓝天白云,或和梅儿一块去放风筝,或听趴在母亲腿上听她讲父亲和大槐树下的故事。
大黄是道子四岁那年,在乡间跟随父亲收租子的时候,一个乡民送给他的一只小黄奶狗,观其模样,道子揣测这就是那一世人们常言的中华田园犬吧。
后来小黄奶狗在道子大餐的喂养下,长的十分壮硕。现在个头也就比道子低一头而已。
转瞬半个月即过,初晨的阳光暖阳阳的,早上的露珠还没有散尽,精致美观的回廊下,白兰花开的正好,道子坐着舒服的垫子,用一支竹棍儿在空白的地上写写画画着。
这时有人慢慢走了过来,那足音不算小,但道子却是没有注意到,因为此时他的精力此刻全都在了他的写写画画上去了。
道子看着院中的那忙忙碌碌的下人们,用竹棍儿跟随着他们的身体动作一一描画着。仿佛他的那支竹棍能记录下人们所有的举动。
嗯?
来人忍不住奇怪,他们相视一眼,然后低头去看道子所画的东西。
地上是一处四合院子,正房前有两个大水缸,有两个家丁正举着木桶似乎是在往里面倒水,家丁不远处有两名女丫鬟正拿着鸡毛掸子清扫窗户和回廊上的灰尘。
整个地上所画的正是眼前院子中下人们忙碌的情形。
其中一人看到道子的所画,激动的眼神,嘴角,胡子,是不停的颤抖,另外一名却是笑的眼睛都没了。
道子画完后,看了看院子中的情形,又看了看自己所画的,还算满意,用竹棍儿把所画的东西毁尸灭迹后,便站了起来。他伸了个懒腰,转身就要拿着垫子离去,就在这时他看到他背后已经是站着了两个人,一个是刘秀才,一个是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