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忙？”
万历微锁眉头。他这是真吃不准对方打算如何，是想破罐子破摔？还是信任他了？说不准。
先听清楚吧。
“实际上是关于我儿子的事情。”银汉为不再隐瞒，“我们家在东渔镇有几套房子，我和妻子儿子住一套，我儿子今年七岁，一个月前，因为一点小事和我闹脾气，这么点大的人，居然把自己锁到了地下室里，只让我们从通风口给吃的，就是不肯开门，吃喝拉撒都在里面。我开始当他耍性子，两天以后才觉得他这是认真了要知道，我家地下室的门是铁壁城订做，质量奇高，找本镇锁匠，无人可解，去铁壁城找人，这会又不现实所以，我想请您帮忙，让这傻小子把门开了！”
“等等。”
万历表面冷静，内心懵逼。
“你儿子把自己锁了……关我什么事？”
“额，是这样，这小子五岁的时候，我带他去百里城看过，他当时就特别兴奋，说以后要住到百里城去。我就想，百里城的人的话是不是能说得通这也是实在没办法，正好您如神兵天降”银汉为全无了做作，真心实意地求着万历，“求您了，至少去试试吧！成功的话，要我做什么都行！”
万历张张嘴，本能地想拒绝。
“诶，也好嘿，这不是解决开餐馆问题的一条路吗？”旁观者总算找到了插话的时机。
万历心头一动。
“嗯……这顿饭下来，我们也算是认识了，我可以帮你试试。不过，无论我能否成功，我都希望你能做一件事。”
“但说无妨！”银汉为急道。
“不要再妨碍别人开餐馆了。”
银家人一片哗然。
银汉为固然给他们打过招呼，听万历如此露骨地点出他们的作为，还是有几个人挂不住了。
“我们哪有妨碍别人？！不要血口喷人！”一个中年人怒道。
“不要忙着否认嘛，知道什么叫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吗？没做过那以后都别做就好了。我这也只是担心而已。”万历悠然道，“而且，是不妨碍任何人，就算素有过节的也不行。”
一堆眼睛看向了刚从恍惚里回来的半月夕。
“啊啊？”半月夕不明所以。
“嘛，别对号入座。你听我说过，应该知道，有点刺激，对发展未必不是好处。”
万历看向银汉为。
“好，我答应。”
银汉为可能明白了什么，也可能没有，不过，无论如何，他都答应了。
—————————————————
“呼真是累死了，比tm看百官对骂的奏疏都累。”
当夜，已然精神颓废的万历瘫倒在床上，连衣服都没脱。半月夕那个不争气的，最后是醉醺醺的被扶回来的，半月伊看到他这副样子，脸色并不是很妙，估计他明天起来会被残酷对待吧。不过，这也倒间接说明了他们吃的这顿饭的不容易，半月伊本来好像还想和万历说些什么，到底是让他先休息了。
“啊——还有个自闭小屁孩这都哪跟哪啊……来人！给朕拿醒酒的诶嘿，我不是皇帝了啊？哦，对，我是圭如鸣五大三粗的傻大兵，诶嘿嘿……嗝……”万历也真是喝多了些，哪怕圭如鸣的身体算能喝那类的了，都变成了这副模样，海酒后劲大可真不是说的。好在是在自己房间，这些疯话也就旁观者可以拿来当笑话。
旁观者看着迷迷糊糊的万历，心中暗暗替他叹了口气。
设身处地，相较万历，旁观者发自内心地认为——他目前的状态，利大于弊。虽然他会对自己的事情感到困惑而痛苦，那也不用像万历一样，亲身去做一些曾经根本不会想象的事情。完全陌生的异国他乡，突然间掌握了完全不熟悉的身体，承担起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事情要不是他想着要找回自己缺失的记忆的话，可能早就破罐子破摔了吧。
不过，说起来，为什么，万历会有“积极活下去就能找回记忆”这样的想法呢？
这个问题同样适用于旁观者。为什么，他会是这样积极观察建议的态度呢？
他们都需要继续坚持。
—————————————————
这是一处寝宫，装饰和之前大抵相仿，不同的是，寝宫的主人已经不是年轻人，而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了。
这张脸和年轻时代相比，多了几分沧桑，少了几分倔强，还留了一把胡子。此刻，用行将就木来形容这个油尽灯枯的老人，再合适不过了。
不知看了老人多久，一阵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以及末了清脆的跪地声，吸引了旁观者的注意。
“父皇。”
这个声音有点犹豫，来自一个跪在老人身旁的男人。这个瘦削的男人带着黑眼圈，似乎许久未曾睡好了。
“”
老人缓缓睁开眼睛，转向看了太子一眼，便又合上了眼。
“朕没叫你来。”
“父皇恕罪！”
太子立即叩首，全身发颤。
“儿，儿臣以为，父亲身体不适，儿子前来探视，乃世人常情儿臣绝无他意！”
太子再叩首。
“呵呵，朕也没说你有他意啊。”
老人嘴角一咧，似是在嘲笑太子的担忧。
“”太子的头紧紧贴着地面。
“这些年，你受苦了。”
随后，老人话锋一转，语气放柔。
“儿，儿臣一心为，为父皇分忧……为天下操心何苦之有”
太子唯唯诺诺。
“事到如今，你也不必过于拘谨了哎哟”
老人睁眼，挣扎着坐了起来。
“父皇！”太子听见动静抬眼，见状大急，再无拘束，冲上去扶住了老人。
“看，这会，你不就挺有主见的吗？”老人缓缓道。
“”太子看着老人，垂下头。
“说实话吧。朕从来都没有真心想着要传位给你。”老人继续说，“你也知道吧？”
“是。儿臣出身不佳，也不如弟弟聪明”
“呵呵呵。”
老人干笑几声。
“这都是糊弄朝臣的。宠幸郑妃，无非是树个靶子。”
太子睁大了眼睛。
“呵呵呵来，凑近些。”
老人示意太子附耳。
太子惶然照做。
老人轻声耳语几句，旁观者第一时间拉近，但没能听清。
“啊？！！？”
太子听完，全身一瘫，一屁股坐出了床，难以置信地看着老人。
“这”
“呵呵，吃惊吧？不过放心。这天下，总归是你的。”
老人安抚道。
太子眼皮抽动，改换姿势，继续跪着。
“仔细想想，朕这后几十年，啧啧。大明如果此刻就亡，都不足为奇吧。”
“”
“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明没到彻底绝望的时候。如今的朝堂，党派林立，错综难解，若能妥善利用，当可安邦，中兴大业，或未可知。如今这个外敌环伺，内中腐朽的局面，是朕留给你的，既是试炼，又是机遇。”
老人微微一笑。
“朕没有胆子放手一搏，就留给你们这些后人去披荆斩棘吧。”
“”
太子仍然在震惊。
“唉。”
老人望向远方。
父子二人，一斜卧，一长跪，寂然无言。
“顺天者，谓君无道。逆天者，谓臣有过。君臣至此，世人徒笑。千百年后，更有他人恼。”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一字一顿，说了这么一段话。说完后，老人再无言语。
太子眨眨眼，缓缓抬头。
“父皇？”
再无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