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谈及朝政时事,言语间,邬道思便对当今朝廷失望,只是措辞隐晦,没有道破而已。
眼前四下无人,义愤填膺之下,他毫不掩饰胸臆,直接斥责女帝武清仪。
世风沦丧至此,罪魁祸首当然是皇帝。
想让人间清白,就只能捅破这片黑暗的天!
任真很警觉,没有接着话茬说下去。
两人只见过两面,谈不上交情,便不至于推心置腹。邬道思非愚鲁之辈,这些话该不该说,后果如何,他心知肚明。他还敢直言不讳,难保不是在给任真下套。
沉默半晌后,任真幽幽说道:“你就不怕我泄密,揭发你有谋逆之心?”
邬道思冷笑,转身瞥一眼,没再说什么,扬长而去。
他真的只是来看看。
任真怔在原地,望着他下山的背影,表情有些复杂。
最后瞥视那一眼,充满鄙夷和讥讽,对他的试探不屑一顾,这让他生出懊恼之情,后悔说出这话。
“难道我这是小人之心?”
他对邬道思的言行无法理解,只好收起思绪,纵身跃入脉泉。
泉里无水,到处流动着洁白精纯的灵气,扑打在肌肤上,感觉湿润而清凉,就像行走在林间的晨雾里,说不出的舒爽。
这是一次涤荡心神的沐浴。
任真并未落地,而是悬浮在泉里,被浓郁灵气包裹其中,闭目凝神。随着神意运转,他浑身毛孔舒张,宛如吸水海绵一般,开始贪婪汲取这些灵气。
不止是他,脉泉里的所有人皆是如此。
不同之处在于,由于体魄和资质的不同,每个人的吸纳速度也会有差异。
对任真而言,他自然下垂的左手处,天眼正在疯狂吞噬,将四周灵气全都撕扯过来,以至于这一位置如牛乳般纯白,灵气浓郁到了极致。
这不是他第一次进脉泉,在终南书院时,征得颜渊同意,他便进入师脉脉泉,潜心修行数日。那次,他的修行成果丰硕,从四境下品臻至圆满,直逼第五境。
而如今,再想突飞猛进,已不现实。毕竟,眼前时间太有限,仁脉的灵气浓度远不如师脉,最重要的一点是,后五境修行艰难,再想跟当初那样境界暴涨,纯属做梦。
最终,经过两个时辰的浸泡,任真跳出脉泉时,修为提升至五境中品。鉴于他已经数月停滞不前,这算是很不错的收获。
此时的他,神清气爽,仿佛换了个人一样,眉眼间透着蓬勃朝气。
“八境以下,这脉泉能助人提高效率,飞速修行。海棠进宫后,有的是时间进脉泉,我要想再追上她,只会更困难……”
现在,海棠是六境下品,而他只有五境中品,分开一段时间后,她的实力将涨到何种地步,根本无法预知。
两人心有灵犀,海棠立即感知到了,在他心底回应道:“如果能到七境,咱们再度联手时,我就有信心,从风云前十手里全身而退。”
任真闻言,顿觉失望,“前些日子你说,遇到八境下品能全身而退,敢情你再提升一层境界,还是只有打不过逃跑的份儿?”
他受够了身不由己的感觉,恨不得能立即战胜八境,跻身大陆最强之列。
海棠微嘲道:“你只有区区五境,能从他们手里逃走保命,还不知足?何时你追上我,不再拖后腿,咱们就会赢了。”
她没说错,双剑合璧的局限,不在于她有多强,而是任真有多弱。如果两人皆是七境,到时轻松战胜八境,便不是问题。
任真咬了咬牙,回敬道:“你等着!班师回朝时,我一定凭本事把你压在床上!”
昨夜表白成功后,他就琢磨着找机会,把生米煮成熟饭。可惜天意不作美,两人才刚确定关系,还没来得及你侬我侬,就要分开,这令他很不爽。
海棠嗤笑一声,没再说话。
谁压谁,还不一定呢。
……
……
历时两天半,朝试进入最庄重的环节——殿试。
以主考官假蔡酒诗为首,全体中榜贡生排成四列,整整齐齐,跟随在他身后,鱼贯走进昭文殿。
文试在左,以邬道思为首,在任真的提携下,他顺利成为会试首名;武试在右,以王桀为首,经过激烈决斗,这位北境之王力压群雄,雄踞榜首。
众人站在阶下,一起朝女帝行礼问安。
女帝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看着这届贡生,微笑说道:“都平身吧。”
假蔡酒诗移步,退到一侧静立。
到了殿试环节,由女帝亲自出题考察贡生,并钦点头甲三名,基本没有主考官什么事。所以,任真才敢让替身扮演蔡酒诗,而他自己出现在考生里,应对殿试题目。
这时候,一名内监捧着托盘,走到女帝面前。
里面放着两份奏折,一份是此次大朝试的中榜名单,另一份是礼部拟好的备选题目,供女帝参考。
女帝拿起那份名单,仔细阅看起来,没有说话。
偌大宫殿,一时寂静无声。考生们都屏息凝神,紧张等待女帝训示。
女帝抬头,望向阶下右首那人,眼眸里闪烁着莫名的光芒,“你就是王桀?”
王桀闻言,出列躬身答道:“正是草民。”
女帝颔首,对他的英武气度比较满意,说道:“云榜第一,北境之王,我听说过你的大名。虎父无犬子,此去前线战场,希望你能继承令尊遗风,为大唐守护疆土,立下汗马功劳。”
对普通百姓来说,能被皇帝知道姓名,当面称赞和勉励,这是天大的荣耀。士为知己者死,估计很多人会感激涕零,当场表达誓死效忠的心意。
然而,王桀不是普通人。
他默然而立,没有任何慷慨激昂的回复,只是把头压得更低了。
没人能察觉,他眼眸里绽放出锋锐的寒光,如利箭在弦。
早就听过?
既然听过,那你应该还听过,先帝曾当众许诺,要封我为异姓王!
既然听过,那你就该替你丈夫兑现诺言,而不是让我背负屈辱,在泥潭里挣扎了三十年!
君无戏言,亏你还有脸面,说你知道北境之王!
你让我替你卖命,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