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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一七长眠的克苏鲁候汝入梦

    Ph'nglui mglw'nafh Cthulhu R'lyeh wgah'nagl fhtagn!

    赤色的瞳仁张开,肌肉开始无意识的痉挛,约书亚·奥尼恩斯从梦魇中惊醒。

    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刚刚看到了什么——

    年轻的荣光者强按住几乎跳出胸腔的左心房,惊疑不定的四下张望着。

    那是梦吧……是梦吧?

    在确定自身的安全后,银发赤瞳的青年才心有余悸的长舒一口气:不是他混淆了现实与虚幻的界限,而是那个梦境实在太过真实,太过令人心悸。

    如同处于深海之中一般,整个世界被无穷无尽且有若实质的黑暗所包围,但诡异的是他的视线却不受无光环境的妨碍,可以如白昼一般视物——于是,他看见了……看着了某种扭曲、异质的形体。

    那是一条触须,也只是一条触须。

    从无限远的概念中延伸出的一条触须,或者说,是不可名状的某物恰恰以触须的形体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只是看到就无法思考,只是看到就招致疯狂。

    尽管不能肯定,但能够确定,这绝不应是秩序世界应该存在的事物。

    所以——快逃!

    然而身体却仿佛被某个饱含恶意的意志支配,在歇斯底里的颤抖与疯狂中,根本不听使唤,只是重复着一些既无逻辑也无意义的不似人类发音的呢喃。

    悉悉索索、悉悉索索、悉悉索索……

    仿佛蛇类在地上蜿蜒爬行的声音从地上传来,与之一同向荣光者逼近的还有某种令人窒息的阴冷感,仅仅是听到声音,仅仅是感知到它的临近,约书亚·奥尼恩斯的精神就开始错乱,意识就开始模糊,在迷蒙之间,他似乎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似醒非醒,一个恍若幻梦的声音。

    如雷鸣一般,他或者她或者它或者祂说:

    “Ph'nglui mglw'nafh Cthulhu R'lyeh wgah'nagl fhtagn!”

    那是人类所无法理解的言语,更是人类所无法接受的亵渎,仅仅是听到,大脑就如同发了疯一般的深陷于疯嚣之中,人类的理性、感性与知性在这一刻通通没有剩下。

    然后——

    在秩序血脉的灼烧下,他睁开了眼。

    然后,梦醒了。

    可是……那真是梦吗?

    “太不真实了。”年轻的荣光者注视着镜中憔悴的自己,下意识的感叹道,然而在话音落下之后却不由一愣,大约在三个呼吸后才重新调整好心态,审视着在镜中浮现的那双满是血丝的赤色瞳仁,“看来那绝不是简单的噩梦。”

    没错,不会是简单的噩梦。

    刚刚——就在刚刚,尽管只是一刹那,但他确实混淆了现实与幻梦的边界,产生了现实世界并非真实世界的臆想。

    这多少有些不可思议。

    单纯的幻梦真的能做到这种境地吗?还有最后那段不似人类所能发出的,如同咒文一般聱牙佶屈的声音,到底是什么意思……真的,真的非常让人在意。

    是某种精神攻击,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摇晃了摇晃头脑,约书亚·奥尼恩斯并没有太过纠结于此事,或许这件事值得专门撰写报告,以文书的形式递交给议会的巨头审阅,但比起尚不能确定的可能,还是混沌教派带来的威胁更为直观。

    鏖战已超过一个礼拜,尽管受城市地形以及敌人四面开花的战术所限,战斗的方式多以小队战斗为主,大范围的歼灭战并未爆发,但即便如此,在和平时代成长的荣光者也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最开始,他所在的是一只五人的精锐小队,带队的是一位四十岁出头的中年大叔,据说是参加过数十年前对黑巫师阿尔弗列德的围剿,是一位实打实的实战派。

    但令人诧异的是,在小队遭遇第三场战斗中,他死了。

    没有什么豪言壮语,也并不存在激烈的战斗,仅仅是一瞬间,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的一瞬间,然后他就死了,捂住咽喉处飙飞的血液,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路过的敌人,最后……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做出,他倒在了地上,并且再没有站起。

    而留下的遗言也仅仅是——

    “快跑,不要回头。”

    约书亚·奥尼恩斯照做了,所以他幸运的活了下来,他的两个同伴热血上头,没有听从队长的劝告,于是,仅仅在片刻之后,鲜血飙飞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一次是两道。

    他们死了,几乎在同时。

    这不是荣光者第一次经历战斗,在同龄人之中,他绝对称得上经验丰富,但……直到那时他才知道,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如此的卑微。

    最后,活着回到约定集合点的,只有他一个人。

    与强弱无关,他只是比其他人更加的幸运,仅此而已。

    之后不是没有想过再加入一个队伍,只是在战斗中他渐渐发现,比起团队合作,他更适合担当一把尖刀,直接插入敌人的心腹。

    于是,他成为了一名独行侠,直到今天。

    翻了个身子,约书亚·奥尼恩斯从生硬的木板床上起身,轻轻抖落了破烂不堪的风衣上的灰尘,然后起身,端起手上的蜡烛,走向屋外。

    “这一夜觉的可真长。”

    视线扫过窗外的黑暗,他想到,然后推开了门。

    伴随着手中的火素石彻底黯淡,门外的黑暗有若活物一般的侵占了整个房屋,位于门口的荣光者微微一愣,随后眉头深深的挑起。

    巧合吗?

    不,不对劲。

    夜晚不应该是这种感觉。

    不安渐渐在心底扩大,约书亚在犹豫了片刻之后,终于迈开了脚步——无所谓迈入黑暗,因为早在他将门打开的那一刻,黑暗便将他吞噬。

    “噗通——噗通——噗通——”

    在一切皆暧昧而模糊的黑暗之中,荣光者所能听见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以及心脏的脉搏声,整个世界仿佛被某个怪物吞入了胃中,所能感到的除了某种无形无质之物在蠕动之外,别无他物。

    “果然……”

    在黑暗中走了数分钟后,他不禁低声自语:“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异变。”

    下意识的,他将造成异变的元凶与梦中所见那跻身于黑暗深沉之中不可名状的某物联系在了一起——也只有这个等级的怪物,才能入侵他的精神世界,并将被火种保护的上层区,拖入黑暗之中。

    说不定正是混沌教派的秘密武器。

    握了握拳,在短暂的迟疑之后,他决定回返。

    尽管这个级别的事务不是他这个刚刚成年没多久的毛头小子可以参与的,但浓郁到化不开的黑暗严重的阻碍了情报的搜集与获得,继续下去也不过是如无头的苍蝇一般四处乱窜,事倍功半。

    所以,回去,是必要事项。

    无论是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还是讨论之后该如何的行动,此行都不可或缺。

    然而,才刚刚折返半个身子,脚下的步伐便不由停滞。

    “铛——”

    突如其来的钟声打破了黑暗的宁静。

    毫无疑问,钟声来自市政大厦,来自……大钟楼。

    算上城主杜克·高尔斯沃西生死不明的那次,是这段时间以来的第二次,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次针对的想必是眼前这片处处充斥着不祥的诡谲黑暗——不把这个问题解决掉,歼灭混沌教派根本无从谈起。

    但出乎他的预料,在短暂的停顿之后,钟声再一次的响起。

    “铛——”

    这是第二声。

    然后,不等他流露出惊讶的神色,第三声钟声再次响起。

    这是……

    能够让市政大厦敲响大钟楼钟声的紧急情况,几十年也碰不上哪怕一次,而其中绝大多数情况的严重性以及紧急性,用一声钟声便足以囊括。

    甚至自赫姆提卡拥有历史以来,敲响三次钟声的次数也能称得上寥寥,最近数百年只有过一次——迷雾区沦陷,数以千百计的荣光者埋骨于迷雾,成千上万人流离失所,以至于整个赫姆提卡在那之后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垂垂老矣——而在那时,也不过敲响了三声。

    局势之恶劣,可见一斑。

    可是,似乎他对局势的预估还是太过乐观。

    第四、第五、第六声钟声稍显急促的传遍整个赫姆提卡。

    约书亚的动作彻底僵住,连赤色的瞳仁也失去了神采。

    开、开什么玩笑……

    据说,一千年前黑暗降临,王都普罗米修斯被六六六之兽拖入黑暗,赫姆提卡城大钟楼也不过敲响了七声。

    而现在已传来了六声……不,是七声,八声,九声。

    瞳仁不由涣散开来,年轻的荣光者不禁失却了言语。

    九声——数千年前,在混沌之海中驰骋的七海之主利维坦差一点将赫姆提卡拖入海中之时,也仅仅敲响了九声。

    但现在,似乎还远不到结束的时候。

    第十、第十一、第十二——

    约书亚只是沉默,大脑已经失去了思维的能力。

    直到……第十三声钟声传来。

    世界再一次的恢复了宁静,钟声也再没有响起。

    只是,直到此刻,荣光者才后知后觉的抿起嘴唇,任由唇边被咬破,殷红的鲜血顺着嘴角淌落。

    微咸。

    十三声啊……

    瞳孔稍稍有了少许的焦距,约书亚·奥尼恩斯面色复杂的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原因无它,只因为十三这个数字本就象征着终焉,十三声钟声本身也具备了特殊的涵义,那即是——

    赫姆提卡,即将走向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