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黄河以北的中原地区,除了山东六府以外,没有被闯军踏足过的也就剩下开封府、归德府这几个州府。
所以这时间一长了,难免会有一些打了败仗的朝廷文武官员为了转移转移,在这件事上动歪心思。
尽管这些都是空穴来风,提的一般也都是百总、千总这等级别的小军将,充其量不过是个守备,并没什么地方上的大员在官面上去说,可不知怎的,竟然在几个月之内就传遍了河南。
在历城的李岩也在纳闷,要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造成流言,背后没有势力在推动是不可能的,不过山东军目前得罪的人太多,一时间也根本想不明白到底是谁在背后使绊子。
李岩能做的只是尽力稳定山东本地的局势,通令各地保安司、军议司分署,抓捕一切散布谣言的宵小之辈。
山东军的三级系统保证了即便在王争率战兵出征的时候,山东六府依旧能有可观数量的正兵驻守,再加上军议司政令及时,这种小流言其实在山东本地根本造成不了任何影响。
另一方面,闯军虽然不敢去动有刘国能和陈永福驻守的开封城,但未必不敢打归德府的主意。
这个地方虽说比不上开封那么大,但却素来号称有粮草积蓄,打下这个地方,对正在蓬勃发展的闯军来说,可谓是如虎添翼。
不过经过一番打探,驻守在此地的竟然还是山东军外系兵马,王争早在去年的时候就已经收编了归德府,李自成有些投鼠忌器,没敢直接动手。
但他也没有放弃,接连派遣小股的马队去探听情况,侦查地形。
在位于汝南的闯军大营中,正有不少人在里面脸红脖子粗的争论什么,忽然一名老营急匆匆的跑进去。
一进屋子,见到闯王、曹操、八大王等人都坐在桌子旁边吃喝。
闯军也算是鸟枪换炮,基本上是打到哪抢到那,不过与早些年有了明显的区别,现在李自成已经知道占领地盘收拢流民壮大实力这些事,再加上牛金星谣言功夫做得完善,所以这日子在逐渐的变好。
打破了许许多多的朝廷城池,李自成掳掠来不少珍宝金银和官家女子,除了各位头领分发下去的,自己则是享有优先挑选的权利。
久而久之,李自成的眼光当然也在变得越来越高,有了一些上位者的威严,见到来人匆匆忙忙,皱着眉头说道:
“没见我和八大王在商谈机要,下次注意点,不要冒冒失失的没了分寸。”
那老营用力点头,断断续续的说道:
“闯王,官兵打胜了”
听到这话,一旁的粗壮汉子冷笑一声,说道:
“闯王,你手下这小子怕是傻了吧,官兵刚刚被咱们击溃,就连傅宗龙都给砍了头,杨文岳一样是自身难保,他们去哪打胜?”
罗汝才明显也没抬在意,喝了杯酒,又夹几口小菜慢悠悠的吃起来,并没急着搭腔。
那老营不敢顶嘴,只能是连声的道:
“闯王、八大王,听说那王争带着山东兵在锦州打了个大胜仗,砍了鞑子两个王的人头,斩首过万哪——”
“荒唐!”
李自成呆了呆,紧跟着就是拍桌而起,喝道:
“想当初我蛰伏数年,最后也不过是砍了一个福王而已,鞑子难道如此不堪一击,竟能让王争砍两个王,他们难道是吃屎的!?”
罗汝才手中的筷子停在半空,就连上面夹着的小菜落到脚下都没注意,不过他很快就是稳定下来,静静的放下筷子,略有笑意的问道:
“可是探听清楚王争砍掉的是哪两个王了吗?”
老营想了半晌,这才是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回大王,据说是孔有德和耿仲明!”
听到这话,李自成顿时哈哈大笑,将碗里的酒喝干后促狭的笑道:
“看来明廷气数已尽,这两个算什么王,估摸着那斩首过万又是在吹,虚张声势罢了。”
张献忠这才反应过来,用拳头“砰”的砸了一下桌子,恶狠狠说道:
“没错,狗官兵最擅长的就是虚张声势,把蝇头小功夸成惊天的大功可是他们看家本领!”
说到这里,张献忠好像忽然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边笑边继续说道:“想当年在谷城的时候,有个姓杨的百总还来找过我,说是截杀一批流民,人头对半分。”
听到这里,罗汝才起了注意,静静的问道:
“八大王,你同意了?”
“放屁!老子怎么会和狗官兵同流合污?当即就让老营给他轰出去了,不过这厮最后还是动手了,当时迫于形势还不能和朝廷撕破脸皮,就只能一声不吭了。”
张献忠说话的时候好似一个粗狂的汉子,什么都不在意,可眼角总是到处去看,观察李自成和罗汝才的动静。
罗汝才早就注意到张献忠的小动作,当下只是在心底冷笑一声,仍然沉稳的坐在那里夹菜喝酒,一声不吭。
李自成的反应挺大,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张献忠笑了笑就不再继续说。
示意那个报信的老营退下去,李自成赞赏道:
“八大王做的对,当时朝廷得势,来不说那些了,继续喝!”
李自成等人为朝廷的“虚张声势”而对“松紧大捷”毫不在意,可有一个消息却悄悄的传到了京师的暖阁。
看着这名锦衣卫递上来的奏报,崇祯皇帝勃然大怒,起身转悠了半晌,说道:
“传朕的口谕,让兵部尚书陈新甲速来暖阁。”
陈新甲坐在崇祯御赐的座椅上,看完后同样是有些吃惊,张大了嘴,不可置信的说道:
“皇上,这,这不可能是真的吧,忠烈伯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一定要审查清楚再”
不等陈新甲说完,崇祯脸色立即大变,怒声的道:
“你看看这些年王争做过的事情,同左良玉互通有无也就罢了,违逆圣旨朕也就忍了,可现如今,他竟然敢和流寇私自定下协议,全然不将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不然山东怎么会半点事情都没有?”
天子盛怒,陈新甲惶恐万分的跪在地上,小心翼翼道:
“皇上您要三思啊,流言蜚语,不可不信,但也不可全信哪!”
听陈新甲说完,崇祯更加是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拂袖说道:
“陈爱卿不必再提!传朕的旨意,严令王争在十日之内率部撤离松锦,返回山东,不得有误!”
说到这里,崇祯淡淡道:
“朕要在平台见他。”
崇祯皇帝的语气已经是动了杀机,陈新甲怎么敢再劝,只好瑟瑟发抖的伏跪在地上,高声大喊:
“臣遵旨——”
在大明京师的牢狱,一位披头散发的“高官”坐在其中,身旁摆着一碗水饭,就这么呆呆的望着那一小块天窗,一直到天黑。
第二日一早,一名狱卒来到这边,按照规矩给这犯人投饭,却见这施邦耀还在坐着,而昨日晚上的饭食他到现在都还没动一口,这才是带着惊讶的心思吊儿郎当问了一句:
“喂,喂——!死了不成?”
这声音没得到任何回应,不过狱卒也不在意,“哐啷”将饭食扔到地上,大摇大摆的离开牢房。
其实以施邦耀这等级别的官员,在还没被三法司定罪之前还是会有一些阅读的权限,每日饭食他不会动,但邸报是要读上好几遍的。
崇祯皇帝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将他投入大牢后还有些不放心,时时刻刻都要让北镇抚司的锦衣卫轮班监视,一旦施邦耀有了什么动作,都要立刻上报到他的御案面前。
可连日的监视下来,就连锦衣卫都有些佩服这位御史大员。
施邦耀人好像是魔怔了一样,三天才喝了一点稀饭,一直望着北方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