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有银带着三个营的山东军战兵,就好像是一把利锥扎进肉中,这锥子不断向前,刺的越来越深。
而周围那些进城后冲向各处街道与城楼的刀枪兵,则是像锥子旁边的刺一样,把伤口周围的血肉带出来,造成更大的伤害。
斧枪阵也就是冲了不到两百步的距离,尽管郝摇旗还带着一部分的流寇在奋力支撑,但其余的人终究是抵不住这巨大的压力,轰然的溃散而逃。
郝摇旗虽然口中不断喊着一帮窝囊废之类的话语,可看着对方那种奇形怪状的兵器越来越近,自己委实也无法下定决心留在这死战。
说的好听一些是死战,直白一些,可就是在这明知必输的城里留着等死了,郝摇旗在闯军中地位很高,仅次于刘宗敏,就算他本人不是贪生怕死之辈,由于种种原因,却也没有继续打下去的心思了。
好在这些溃散的人都是难民营的,并不是老营,到时候收拢回来一些也简单,只要找到李自成说这些人不堪大用,还是没什么大事的。
想到这里,郝摇旗叹了一声,转身正要离开。
“流贼,哪里走!”
却忽然在身后听到一阵高吼,郝摇旗回头看了一眼,见到是那人高马大的董有银冲过来,心中自然而然的升腾起一股怒气。
不过郝摇旗很快就反应过来,见到大势已去的通许县城,也没在这边做停留,任凭董有银在后面祖祖辈辈的咒骂,还是头也不回的追着溃兵走了。
看见那些使用奇怪兵器的步卒在城前面来回变阵,左冲右突,但阵型就是不乱,郝摇旗心中一向是所向无敌的闯军却不再那么无敌。
两方根本上的差距,不用那种熟知兵阵的人来看,也能看出来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
按理说,董有银这边已经得胜,战局应该朝对山东军有利的方向发展才对,但是不少人却发现,李自成那边却又冲出了不少步卒。
这些步卒人人都披着轻便的甲胄,除却手中握着的大刀之外,背后也都背着长枪,脚上踏着简单的皮靴,有些甚至还是头戴毡帽,挎着弓箭的近卫。
这种装备,就算在各部的农民军老营中也属于佼佼者。
李自成亲自出马,没有给王争反应和下令的机会,闯军老营大约是三千多名步卒,一经出动便迅速的来到西侧战场之中。
闯军中的老营都是纵横南北的老杆子,大部分都是自崇祯二年荣阳大会摸爬滚打至今,又很少一部分甚至追溯道更早,所以在军中的待遇和使用兵器都是最佳。
闯王李自成的亲自率领下,起码已经达到了悍不畏死的地步。
一名老营步卒看着溃逃回来的几名难民营步卒,二话没说,恶狠狠的将刀挥舞过去,其余的老营也都是如此,仿佛在一瞬间化身成为战场上的督战队。
随着不少难民营的逃兵被毫不留情的诛杀,大部分人横下一条心,里外都是死,莫不如跟着闯王和老营冲回去。
万一打胜了呢,万一贼官兵又是和从前一样,直接溃败了呢?
战场的形势千变万化,方才还是山东军乘胜追击,转眼就变成流寇大军压过来,加上老营的三千多名步卒,黄阳这三个营正面要对抗的就变成了一万多流寇,压力一下子就增大了数倍。
一名斧枪手刚刚戳死一个流寇,见到左侧冲来另一个,紧跟着抄起斧枪侧身的小斧将其劈飞,但斧枪挥舞起来比虎枪沉重一些,来不及迅速的变换方向。
再加上对方人数实在是太多了,一名老营步卒提着刀抓住时机,将刀直接送进这斧枪手的肚子里。
山东军,在节节败退!
这种败退并不是被击退,而是对方人数实在太多了,而这次又是闯王李自成亲自带领老营人人悍不畏死的冲击,黄阳已经身中数箭,能做的只有且战且退。
黄阳衣甲上插着的箭簇,并不是清军惯用的精铁箭头,因为清军的精箭威力很大,可以直接贯穿铁甲,一旦刮伤皮肤,那就是血流不止。
换个说法,要是对方是清军,黄阳身中这么多箭,早就战死了。
农民军的箭簇短细、廉价,制作简便但杀伤力不足,对付那些衣甲残破的官军还看不出来什么,但是射在山东军的铁甲上,却像是挠痒痒。
见状,王争一跃跳下鼓台,抽出家传的那柄钢刀,指向西侧战场,大喝:
“山东军,前进!!”
“杀!杀!杀!”
这种战吼很有节奏,属于山东军的独创,一方面能让步卒紧张和恐惧的心理减少,另一方面也能随着整齐划一的脚步而造成更大声势。
王争冲到阵前,直接就是一脚踹出,将眼前那名贼寇老营击飞,紧跟着凌厉的刀势连环不停,带领全军奋战在第一线。
王争带着两个营的中军加入,山东军的颓势很快就被板了回来,阵型得到巩固,这些新加入战场的步卒都是精力充沛,将一些力气耗尽的前排兵士换下来在后军修整。
战斗直到这个时候,已经过去了足足三个多时辰,天空上的阴云密布终于是有些好转。
随着第一缕阳光照射到雨后的土地,在一旁坐立不安的任胡立刻蹦起来,几乎是扯着脖子吼道:
“来人,放炮!给老子放,都他娘放出去!!”
“遵令!”
在战场上看着同伴浴血奋战,而自己却毫无作为,不能上阵也不能在后面放冷枪,这种抓耳挠腮的感觉十分不好受。
天空放晴后,营官任胡的吼声只是个开始,鸟铳手和炮手们立即紧张的对自己手中火器进行去潮处理。
没多久,山东军寂静许久的后阵再次发出震耳欲聋的铳炮声。
“砰——”
“轰——”
正在阵前厮杀的山东军兵士听到这个声响,当下便是士气大振。
此时此刻,他们根本就不用回头,因为这种声势,在这河南只有他们山东军的火器营才能发得出来。
李自成说是亲自上阵,但是相比王争的亲临一线可是差远了,他也只是骑着白马在距离战场较近的地方观看而已。
一颗铅弹落在李自成不远处,方才跑在那边的几名老营步卒甚至连吭一声都没办到,一下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地血水。
“刘宗敏呢,高一功呢,田见秀呢!!?”
见到对方的火器再次开始显威,李自成心中震撼的同时也显得有些急躁,几乎是喊出这句话。
但是他得到的答案依旧不算好,一名老营马兵策马而来,远远喊道:
“闯王,刘总哨(前军大将)和田总哨(后军大将)都被贼官兵截住,正在激战,无法前来!”
“高一功,不是让他包抄山东军吗,人呢?”李自成道。
“这”
那老营马兵倒是一时没回答上来,因为高一功为什么还没到,这个他真不知道。
其实李自成是由于过度急切一时忘了,高一功是军师牛金星安排的一支奇兵,不过按理来说那边不该有山东军任何一支部队,高一功早就应该带着人前来包抄才对。
正在说话的时候,大后方传来一阵喊杀声,李自成等人惊喜的看过去,见到升起的却是一杆明朝的玄鸟大旗。
一名身披陈旧铁甲的军将带着明军支援而来,大喝道:
“阳武参将吴惟忠到,众将士,随本镇诛杀闯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