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相对往日人云亦云的赫图阿拉,今日却显得有些寂静。
大火后的“噼啪”声与凄惨的叫喊声交织于耳,当然了,城太大,还是有很多地方仍然黑烟滚滚。
十几名登州营的战兵走在街道上,忽然听见痛苦的哀嚎声,他们停下脚步,拿着刀警惕的四下寻找。
没过多久便看见了声音的来源,一个旗人女子抱着一个几月大的婴孩,缩在已经坍塌一半的房屋中,大气都不敢出。
兵士们走近几步,哀嚎声是从旗人女子脚下传来的,原来是一个大约三十几岁的建奴被房梁压中,不住的惨叫。
“是鞑子。”
一名战兵见到后,拿着刀便走上前,看样子想要杀了这几个旗人,却被另一个兵士死死拉住,那兵士喊道:
“丁奎,你干什么?”
“干什么,杀鞑子!”
被叫成丁奎那兵士回头看了一眼喊话的人,但脚步仍然不停,不管建奴女子如何求饶,直接将刀架在男人的脖子上。
“就留他们一家一命吧,这女人和孩子多可怜!”
除了喊话那兵士,其余的登州营战兵都是站住冷冷看着。
丁奎哈哈笑了一声,指着这片土地,大声道:
“可怜,你居然和老子说这些鞑子可怜!?”他吼着,又将手指向天空:“你知道这片土地下埋着多少汉人的尸骨吗,你知道这片天空上有多少冤魂在看着吗?”
“你觉得这些鞑子可怜,他们何曾觉得我爹娘可怜,何曾觉得我那被糟蹋的妹子可怜!!”
丁奎的话让这些兵士都是愤怒起来,就连最初拉着的那个也不再说话,他不是辽东人,没有体会过被鞑子杀害亲人,占据土地的仇恨,有些话自然不能多说。
这时候,那被架住脖子的鞑子,用汉语硬生生道:
“等八旗勇士回来,你们一个都逃不了,一个都逃不了!”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现在就砍了你全家!!”丁奎用力将刀挥下,随着鲜血喷涌而出,那鞑子阴狠的话戛然而止。
“小的也砍了,不砍难道留着长大找咱们家人报仇吗。”
“对,鞑子一个都不留,全都砍了!”
“将军,鞑子的女眷都抓来了,除了不愿意走被杀的,总计还剩下三十二人,那些鞑子宫女怎么办?”
汗宫内,黄阳快步而来,远远便是抱拳询问出声。
“都放了。”
听到王争的话,董有银不解道:
“将军,这些鞑子为何都放了,若是都放了,怕他们也跑不出城就会被将士们杀死。”
听到这话,王争回身道:
“这城内的鞑子几乎都被杀绝了,如何能有人向奴酋汇报,只有这些受惊的宫女跑过去,皇太极才会相信咱们登州营已经攻下赫图阿拉。”
说着,王争回身道:
“传本将的军令,这些宫女一个都不准动,放她们出城,辎重队带上一路所需的干粮,在城内各处浇上柴油,走的时候一把火少了,什么都不给鞑子留下。”
董有银和高亮两人立刻抱拳,大声道是。
崇祯十一年十一月一日,登州营突然出现在建州,以雷霆之势攻陷“兴京”——赫图阿拉,在攻下赫图阿拉的第二日,立即转向撤军。
兵士们临走时奉了王争的命令,将东果公主的无头尸被挂在南外城头,将兴京城付诸一炬。
这场遍即全城的烈火熊熊燃烧,整整持续了三天。
登州营本来粮食给养告罄,攻下赫图阿拉后王争考虑了来时的行军速度,决定在城内只取十日的供应,立刻放弃已经到手的城池,向南撤退。
其实说起来,撤退一事还要靠皇太极和多尔衮,为了让八旗铁骑快速的在辽东往来支援,他们别的好事没干,但却对这里的管道重新修建了几遍。
王争带着登州营来的时候由于要隐蔽,所以沿途一直是左绕右绕,能避则避,一个月才行进到赫图阿拉城下。
回来的时候就属于逃命了,少了这个顾虑,登州营开足马力,顺着官道一路南下,只用了三天的时间便到了宽甸六堡的范围。
这个速度说起来有些惊人,但是相比于戚家军夜行百里、日行千里的奔袭,登州营显然还是差了一些,稍作休整后,王争在第二天早晨下令拔营。
登州营兵士们平素奔行的训练每天都不断,加上没有什么金银和重型器械拖累,跑起来速度飞快,顺着东沟、庄河一线直奔旅顺口。
就在文登营抵达宽甸六堡范围的前一天,十几个风尘仆仆的建奴女子来到盛京外围的抚顺关,这里常年驻守着镶红旗的一千清兵,由一名甲赖额真统带。
见到来人后,城上的镶红旗清兵立刻弯弓搭箭明言喝止。
“来人止步,否则放箭了!”
“快开城门,我们是从兴京来的,这位是东果公主的贴身宫女!”
这话是用满语喊出来的,汉人是绝对不可能说出这样一口流利的满话,见到这些女人身上的服侍,守城的清兵信了两分,立刻起闸开城。
牛录额真带着几个镶黄旗清兵迎出来,见到这些宫女的饱经风霜的模样,担忧的询问道:
“东果公主有什么话带到盛京吗,不过你们如何会这般狼狈,难道路上遭遇了什么胆大的汉人贱民不成?”
“公主,公主她死了!”这宫女说着,便是哇哇大哭起来,其余的十几个宫女都是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这阵势吓了这牛录额真一跳,连忙摆手道:“这话可不能乱说!东果公主就连皇上都尊敬的很,怎么可能会被砍头?”
“几日之前,四五千的南蛮子不知怎么就潜到了城下,兴京城一直都是不闭城门,已经很久了,一向没出过事,可这回却被这些南蛮子钻了空子,我们一路逃出来,城已经完了,完了”
这些宫女七嘴八舌的说起来,听得这个牛录额真头都大了,不过他心中仍是不太相信,正相细细询问,却见从建州大路方向飞奔过来几个镶黄旗骑兵,打头那个用满语大喊道:
“阿克牛录,不好了,兴京,兴京!”
“兴京如何了,你们到底怎么了?”阿克焦急的询问,其实现在他已经信了六分,心中升起一股不秒的感觉,所以又是连续急问了几声。
“兴京被南蛮子给毁了!”
来人是镶黄旗的巡道马甲,喊话中带着哭腔:“那个惨吶,我去的时候城内还烧起了大火,旗人的尸体满城都是,没有一个活下来,到处都是腥臭味!”
阿克脑子嗡的一声,他忽然想到什么,颤声问道:
“那我阿玛和额娘。”见来人只是摇头,他忽的面向周围还不明白状况的镶红旗步甲,吼道:
“快,快去同知甲赖,用最快的快马通报皇上,快去!!”
等到通报的步甲急忙跑走,阿克一屁股坐在地上,看向兴京的方向,一把将镶红旗的头盔扔到地上,哭喊道:
“怎么会这样,兴京怎么会出事,阿玛~,额娘~!”
呆坐半晌,这镶红旗的牛录额真忽的起身,自言自语道:
“这牛录我不当了,我要回兴京,我要去看我阿玛和额娘!”
阿克脱下镶红旗的牛录衣甲,翻身上马直奔兴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