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高亮可以做的,只能是站住不动,紧紧握着长枪,眼神寸步不离的跟着这洋人的脚步移动,一边调整,时刻准备迎击。
好比方才高亮打出猛击的那一瞬间,就是调整这么短的时间,早有准备的杰姆已经扛着斧枪折了回来,按照常理这时候应该一招刺杀。
不过虽然两个人已经在长矛和虎枪的刺杀范围,但杰姆却并没有向前刺。
他反手握着斧枪的下摆,没费多大劲,斧枪上的铁质小斧便是带着破空声劈了下来,高亮到底是反应迅速,第一时间抬起虎枪招架。
不过这斧枪灵活的很,劈到虎枪的枪杆上擦出一溜火花,杰姆又是微微用下力,斧枪便是顺着虎枪铁质的枪杆滑下去。
紧跟着第二道攻击也就到了,小斧的劈砍只是为了让高亮的胸膛敞开防御,真正的绝杀却是细长的茅尖,杰姆大喊一声,用力将手里的斧枪送了出去。
尽管是不甘心,但高亮还不至于拿性命冒险,这时候已经用极快的速度将虎枪扔到地上,下意识要抽出腰间佩刀,但却摸了个空。
高亮这才忽的想起来,原来方才为了公平,他已经将佩刀解了下来,此刻那口钢刀正静静的躺在远处石阶上,去拿已经来不及了。
换句话来说,现在的高亮已经只剩下双拳,而杰姆居然赢了。
“好了!”
王争忽然起身,全场霎时间安静下来,杰姆原本脸上还带着笑容,见到王争面色沉了下去,赶紧扔下斧枪,跪在地上喊道:
“大老爷将军,小民有罪,小民有罪!”
高亮定定站住半晌,觉得周围嗡嗡的议论声甚是刺耳,自己居然输给了一个洋人,一个从未上过阵的洋人。
想到这里,他顿时半跪在地,抱拳哽咽道:
“将军,卑职卑职”
高亮愧疚难安,觉得自己愧对登州军民厚望,说出这话的时候根本不敢去看王争的眼神。
王争走下去,分别拍了拍高亮和杰姆的肩膀,将他们两个的手拉到一起,笑着说道:
“依本将看,西洋斧枪和大明的虎枪都有可取之处,所以这次的比试是本将糊涂了,没有输赢,算是打平了吧!”
不管这洋人还是高亮,毕竟都是自己手下的人,说哪个赢了另一方心里都会有隔阂,而且这次的比试中虎枪和斧枪孰优孰劣已经在各将心中有了定数、
在这样的比武中输给一个洋人半程,说出去可就是伤自己士气了。
王争这番话是将责任揽到自己头上,把台阶给出去,包括高亮在内,很多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杰姆松了口气,还好这大明将军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他捡起斧枪交还给黄阳,左手放到胸前,对王争郑重的鞠了一躬。
王争抬起头看了一眼天上,回头有意无意的说道:
“这天色也不早了,大家都回去歇息吧,明天还有活计要干,杰姆、阳子、亮子还有红娘子,你们随本将来!”
听到王争的命令,原本散坐在墙头的百姓都是跳下去,拍拍屁股,一边谈笑一边往粥棚那边去了,登州营的兵士们和巡检司的盐丁则是在各自上官和头目的喝令下迅速集中起来。
有的回到军营、司署内,有的上街巡逻,反正都是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夜已深,登州副元帅府内早就点起了夜香,淡淡的月光下萦绕着熏香,书房内仍是灯火通明。
“这次的比试,你们都在场,有什么想法都说吧。”说到这,王争看向黄阳,笑道:“阳子,本将早就看你有话要说,尽管直言。”
黄阳看了一眼杰姆,沉吟道:
“将军,卑职一直觉得咱们登州营战兵的建制太过单一,这所谓的斧枪正可以弥补这点,依卑职看,可以仿照打制一批让兵士们先练着。”
王争点点头,黄阳的想法的确是登州营几个高级军将中最为开放的,除了亲身经历过的高亮,应该也就只有他才能看得如此透彻。
想到这,王争道:
“亮子,你与杰姆比试了两场,觉得黄参将的话可行吗?”
其实在场的除了杰姆与红娘子,剩下的都是从义井庄过来的老兄弟。
大家甚至穿过一条裤子,从泥里滚出来,在苦难中爬出来,为了寻活路都铤而走险贩过私盐,这会儿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当下,高亮上前说道:
“阳哥说的不错,卑职与这红杰姆比试的时候,发现这斧枪的确是难对付,要是让兵士练一批出来,上阵一定会发挥奇效!”
“屁!”
董有银再也忍不住,大嗓门喊道:
“这也就属于民间私斗,战阵上咱们登州营的儿郎们在将军率领下列阵进退,虎枪如林,不管那些鸟人是从哪个方向过来,一准给刺成筛子,换了俺来,那洋人根本赢不了!”
董有银言语间颇有不平和的意思,高亮虽然知道针对的不是自己,但也没吭声,邓黑子看面色颇为赞成。
杰姆正听得兴起,听到董有银说完,顿时识趣的后退几步。
黄阳拉住他,皱眉道:
“有银,这次比试的不是个人,而是两种兵器孰优孰劣,将军说了,杰姆今后是咱们登州营的兄弟,不要再从门缝里看人。”
王争摇摇头,带着些许训斥意味的道:
“今后若是有其他的人来投,是看你董有银的脾气,还是看本将的意思?”
董有银脾气就是这样,心直口快,见到王争有些生气的样子,这才是闷声闷气的不再多说。
王争暗自摇头,这时候的人对洋人看法太深,一时半会还真是改不过来,需要时间来磨合。
扫视一眼众将,王争严肃起来:
“本将知道,你们中有些人还是想不明白,觉得手里虎枪好用,对西洋斧枪陌生,但时代在进步,这年头,就连鞑子都知道造炮攻城了,咱们若是再不知变通,岂不是还不如那些扎着猪尾巴不人不鬼的东西?”
虽然被王争凌厉的训斥几句,周围的人都不再说话,但也能从他们的表情上看出来,除了黄阳、高亮、红娘子等几个人之外,大多数人并没有心悦诚服,都只是不敢争辩而已。
王争摇摇头,心道说再多也没什么用,尽管自己和黄阳几个人在比试中看出不少东西,但其他人却看不出来,思想哪能那么容易改过来。
看来只能和往常一样,孰优孰劣,战场上见真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