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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存亡大事亦可和稀泥(中)

    诸侯联合出兵本来就很容易出问题。

    远的来说,烛之武退秦,秦晋联军各怀心思,最终郑国得存;晋阳之战,三家反赵结果盟友捅刀。

    原本历史上应该出现,现在已经不可能出现的韩赵的魏国继承权干涉战争也是差不多。

    原本历史上魏击一死,公子缓号称有强宣称,韩赵出兵干涉魏国继承权战争,赵国要把魏国做掉;韩国要把魏国削弱,导致了韩赵两家互相咒骂。

    赵国骂韩国目光短浅,没有诚意,没消化吞掉的郑国之前没有心思遏制魏国,目光短浅将来必然遭祸。

    韩国骂赵国野心勃勃,做掉魏国赵国做大,到时候定要侵伐中原,韩国说赵国在把韩国当傻子,韩国凭什么要遂了赵国的心愿做掉魏国

    两家互骂了一日,结果赌气退兵,魏国得存,最终才有了魏国围邯郸而孙膑田忌成名之战。

    现在的情况有些类似,但又不太一样。那是大胜之前,现在是大败之前,自不相同。

    就在韩齐臣子互骂的时候,天子近臣熬孙仲子起身道:“如今天下危在旦夕,乾坤有颠倒之悬,墨家为诸侯大敌。此时此景,合则生、分则死,诸公此时不该咒骂悔恨,而是该商讨退兵之策”

    从天子到近臣,没有一个人在听说东北方向可能是墨家主力后选择野战,因为他们惧怕,也根本不敢野战。

    所要讨论的只是退兵,以及退兵的方向。

    大军围困商丘,刚刚展开,重新收拢至少也要一天半的时间。

    围城不是数万大军都蹲在一起,而是要分成许多营寨,挖掘筑垒准备草木。

    这是一个围城的阵型,如果要撤军,需要先收拢部队,次序撤走,不然很可能变成一场溃败。

    现在墨家主力的前锋已经在四十里之外,主力最多也就在六十里左右,若是强行军的话,两日必能到达。

    现在每拖延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齐国倾向于现在就沿着原路返回,韩国则倾向于南下会和阳夏的韩军,拧成一团,从阳夏突围撤走。

    见熬孙仲子如此说,齐人收敛了冷嘲热讽的语气,与韩人道:“现在阳夏附近还有一支墨家的部队。之前三千赵人被歼,才有了段端以为那是泗上留守主力的判断。”

    “若是南下,经阳夏退入许实则很难。”

    “在阳夏附近的那支墨家偏师若是半途于泓水堵截怎么办一旦堵截两日,墨家主力跟进,则六万大军尽围于泓水,如之奈何”

    “再者,从阳夏退入许,必要经固城。如今承匡尚有墨家万人偏师,我军若动,他们先攻固城堵截,又将如何”

    韩臣连忙道:“可遣人命段端出兵固城。”

    齐臣却道:“从商丘到阳夏二百余里,从阳夏到固城亦有百里,十万大军拉成一线,绵延在三百里长的战线上,韩人可是怕墨家不容易穿插截断击破吗”

    “如今之计,唯有壮士断腕,放弃阳夏之师,主力迅速回撤。在承匡、戴城、雍丘之间的墨家军队只有万余,可以雷霆之势,集结主力突破,退守雍丘,事方可为。”

    “可命段端北上承匡,猛攻承匡之敌,使得承匡的墨家偏师不能阻截我等主力。”

    这样一来,等同于是把韩国在阳夏的三万军队给卖了。

    这三万人北山攻承匡,在承匡的墨家偏师就要与之交战,到时候联军主力趁着承匡交战的机会,迅速穿过最危险的戴城到承匡之间的狭窄通道退回雍丘。

    齐国人也并不是为了坑韩国,而是这一次攻泗上根本就是以墨家主力在莱芜附近去设想的。

    只想了怎么进攻,根本没想着怎么防守。

    当初分兵重组的目的,也是为了互相牵制各有所忧,使得各个方向的兵力能够为了相同的目的努力。

    一旦形势由攻为守,那就大为不同。

    如果让阳夏的三万韩军回固城,那么战线就会拉的太长,韩军三万可能逃脱,联军主力却可能被堵在半途。

    如果说分开撤退,韩军经固城退许;主力沿原路退雍丘那么在墨家一直奇袭偏师集结在承匡的背景下,战役的主动权就会在墨家手中。

    墨家想打联军主力,就放弃固城堵截主力;墨家想打韩军右翼,就放弃承匡堵截韩军。

    一旦战役的主动权被敌人握在手里,己方被动的话,其实极为不利。

    战争若是不能调动别人却只能被别人调动的话,就很容易陷入危局。

    齐人的考虑是正确的,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韩军北上攻承匡,迫使墨家那支偏师和韩军交战,从而为联军主力从承匡以北撤回到雍丘争取时间。

    韩国方面是不可能同意这个提议的,这样一来,联军主力是撤了,可是韩军的主力就彻底葬送在承匡了。

    韩国主力若是葬送在承匡,齐军退回去后,还可以返回临淄,趁着墨家主力在泗上的时机夺回胶东,形成对峙。

    可韩国呢

    韩国有把握让齐国放弃临淄,让齐国从商丘撤回的主力在雍丘、大梁一带驻防,以防止墨家趁机攻取韩魏吗

    绝无可能,想都不用想,一旦齐军主力撤回雍丘,立刻就会放弃雍丘返回临淄,夺回胶东,依靠平阴、胶东等地和墨家对峙。

    齐国不会为了韩国不管自己的都城。

    哪怕是现在盟誓,韩国也不可能相信,盟誓就是为了将来背盟的。

    所以韩国必须要保证自己的那支野战主力能够撤回去,这样才能够让齐国不为了自己的小利而放任韩国被灭。

    撤回去,意味着齐国想要谋取更长久的将来,就必须要考虑韩国的态度。

    撤不回去,齐国很可能就会破罐子破摔,放任韩魏被墨家攻陷,甚至要趁着墨家攻韩魏的时机夺回胶东,虽然早晚是死,但毕竟那样会死的晚一些。

    齐国并不会因为放弃韩国的三万兵力而羞愧,因为从始至终,齐侯及其大臣对于这场战争的定义,并不是抗墨救齐,而是韩国自己也需要保卫家国。齐国若亡,韩亦不存。

    所以齐国可以大大方方地说以大局为重。

    然而这番壮士断腕、弃车保帅的话,彻底激怒了韩人。

    弃车保帅的前提,是两个人对弈,现在的情况是齐国拿着韩国的帅要当自己的军来舍弃。

    此时的气氛已然是剑拔弩张,一个个臣子眼看就要效仿当年第二次弭兵会问剑会场的时候,天子近臣熬孙仲子道:“何不折衷”

    “若韩亡,则齐不存;若齐亡,则韩亦危。”

    “墨家虽善野战,鞔之适虽知兵,但若中军与右翼合兵,则有近十万。鞔之适未必就能攻破。”

    “便如泗上的饺子,若是其馅太多,多易皮破。”

    “何不让阳夏韩军北上、而中军南下,会于泓水。”

    韩侯宠臣冷笑道:“周几十万未动刀兵,周人岂知战阵之事倒是只知道一些诡诈阴谋。”

    “当年三晋伐齐,周人不出兵,却只遣臣跟随。平阴之战,杀敌三万,周人无功。倒是杀敌之后,周人却有诡诈之术,让筑京观让齐侯赎尸,实则暗助田氏,知道齐侯无钱无权必不能赎,祸乱人心之术有耳;克敌制胜之术却不曾有。”

    这话说的便是三十年前三晋伐齐的那桩旧案,这里面周天子的臣子担当了一个不是很光彩的角色,导致了很多的后果。

    这些话已经是在抽周天子的脸了,可是周天子却不能说话,因为他现在就小几千兵马,还得依靠诸侯。

    周国已经多年不曾打过仗了,搞阴谋诈术还有一些能人,毕竟贵族太多家学渊源,可论及打仗,实在不行。

    韩侯宠臣讽刺周天子近臣,正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之前还要哄着周天子,现在到了这个份上,周天子实在就是个屁。

    一旦韩国亡了,洛阳门户大开,南有鲁阳方向经伊川可入洛;东有新郑方向向西也可以入洛。

    所以到这个份上,已经不需要考虑天子的脸面。

    合兵一处,那不是愚蠢是什么

    主力行军本来就臃肿速慢,在泓水会师之后再慢慢退,那是怕墨家追的不够方便

    天子受辱,熬孙仲子亦怒,不过此时他也不便用大义和礼来讲道理,而是冷笑道:“我虽不知兵,但却知诸公畏墨如虎,竟是被吓得不知道理了。”

    韩人正要发怒,熬孙仲子抢问道:“我不知兵,却知人心。”

    “诸公试想,鞔之适的主力就在附近,并未在莱芜。他既在泗上,却放任我等长驱直入,连破许、阳夏等重邑,所为者何”

    “他若是想要全部吃掉中军和右翼,大可以再等一等,等到右翼深入到苦县一线后,再选择合围,这不是更加容易吗”

    “若是他能一口全部吃掉,又何必派出疑兵扰乱阳夏韩师”

    “我虽不知兵,但从人心可知,鞔之适不愿或者说不肯一次吃掉中军和右翼,所以才在阳夏附近布以疑兵。促使中军脱离右翼而冒进到商丘。”

    “如今诸君无策、胆战心惊,不知何以战,那么不妨就反着来。鞔之适想要做什么,我们便反而行之,或许可胜也未可知。”

    “他既不想一次吃掉中军和右翼,那么我们便让中军和右翼会于泓水,缓缓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