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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公叔痤的纵横

    郑君的密信,真的可算得上是雪中送炭。

    公叔痤预想的计划已经因为墨家在新郑的介入出了大问题,他也已经是急躁了数日,现在这件事总算是出现了转机。

    楚国不足为虑,只要郑国的事迅速平定,大不了可以割几块地给楚人,以平息楚人的怒火。

    公叔痤明白楚人的愤怒源于何处,和墨家不一样,墨家出兵的理由是非攻,而楚国则是郑国这块肉你们吃了居然不分我

    况且,郑国覆灭,割让土地给楚,可以割韩国的部分,以此挑唆韩楚矛盾。

    本来那些土地是不属于韩国的,而是郑国的,但是在瓜分计划上已经划给了韩国,现在又被楚国抢走了,那么韩国肯定会怨恨楚国。

    同时,又可以把韩国推到防楚的第一线,从而让魏韩同盟更加紧密,为重塑以魏为主导的三晋同盟战略做准备。

    公叔痤也明白,这是魏国最后的机会了,如果这一次没有成功,即便三晋同盟再复,也不可能以魏为主导了。

    他一面立刻写信凑请魏击,一面告诉传信之人一件事。

    “一旦破城,切记,墨家之人不可轻杀。如果他们抵抗,则击破他们;如果俘获了他们,一定不要杀戮,要以礼相待。”

    “不要给墨家以借口,更不要让楚国借墨家之力。墨家为天下大患,但魏国不可出头。”

    “另外城中民众,万万不可屠戮。至于那些反抗之人,尽皆留下,约束军纪,秋毫无犯。”

    “毕竟,新郑要归韩,非是魏地。将来这些烂事,交给韩人解决。杀人,韩人愿意杀就让他们杀,也不要去制止。但如果是我们俘获的,千万不能杀。”

    “尤其是在新郑的墨家头目,切不可动。非到万不得已诸侯一心之时,不可轻杀墨者,以免报复。”

    使者一一记下,公叔痤又亲书一封给郑君的信,大意就是他隐忍负重为了除掉弑君贼子的事,是值得大义赞赏的,请封为君之事,也已经奏请了魏侯知晓,必会答允。

    又谈了谈当年郑国臣服晋国的历史。

    但是,最后又提点了一下郑君,当年郑国所谓“晋楚无信,我焉的有信”的想法很危险。

    当年楚国如日中天的时候,进攻郑国,你们派人求援,完后援军没到呢你们就投降了楚国。结果决战的时候,你们郑国按兵不动,然后挑唆晋楚决战,放言谁赢了你们就从谁。现在再有这种想法是危险的,不要玩火,要投降就赶快,否则太晚了将视为郑国无信,就不接受投降了。

    信的最后,公叔痤又表示虽然暂时攻城不顺,但是魏韩已经起大军前去,新郑必破,如果郑君不抓紧,到时候就不算主动请降。一些当年和驷氏血海深仇的七穆之族多在魏国,你郑君乙也是他们认为弑君的人,你要洗清你的污点就不要等破城之后,一旦破城就没机会了。

    若是以往,公叔痤还可以写一封诸如“再不投降,一旦城破则尽屠之”的威胁,奈何菏泽会盟之后众人实在没有这个胆子,除非要和墨家彻底翻脸,或者说国君下令。否则真要是墨家打来,国君一看挡不住把下命令的交出去公审枪毙那又不妙。

    这年月,奋进之士刺杀横行,以此为荣。非有十分的胆子,谁人敢下一些诸如屠杀挖河之类的命令,再说泗上大军难挡,诸侯心思不一都想渔翁得利,谁也不敢轻动底线,只能遵守墨家立下的规矩。

    规矩有时候就是这样。

    周天子有军力可以把齐侯扔进锅里煮熟的时候,诸侯们都很守规矩,哪里敢僭越。

    墨家出兵冲到临淄城下逼齐国交出公子午公审枪决后,诸侯们也都很守规矩,最起码不轻易屠城了。

    公叔痤很清楚如果天下诸侯一心,泗上墨家未必能敌,可问题就在于天下诸侯不一心,这就导致大家都只能守墨家的规矩最好别招惹,否则墨家这边猛打,再被其余诸侯背刺,一国也就完了。

    就像是这次号称要干涉宋国的会盟一样,公叔痤心里很清楚,没有赵、秦参加,这个会盟就不可能成功,所以也就喊喊口号借机瓜分郑国那是最好的选择。

    什么时候逼得秦、赵也主动参加了反墨的会盟,那才是真正对墨家动手的时候。现在看,似乎还远。

    再者来说,新郑在瓜分计划中是归韩国的,新郑现在被墨家染得乌黑,公叔痤巴不得韩国去头疼呢。

    同盟是同盟,合力瓜分是合力瓜分,但魏国可是一直防着韩国的,否则郑国何至于能活这么久

    留一堆受墨家影响的郑人给韩国,让韩国吃也吃不下、吐也吐不出,又在南部和楚为敌,到时候还不是乖乖认魏国做盟主,跟在魏国后面真要是让韩国吞了郑,韩国国势一强,只怕到时候这盟主你魏国做的我韩国便做不得

    既然这个魏韩同盟还要继续保留下去,魏国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于明面上坑韩国,只能选择在新郑掺沙子。

    就公叔痤现在所掌握的情况来看,新郑就算被攻陷了,对韩国来说也会是个大麻烦。

    郑国人什么样,公叔痤不是不知道。

    因为郑国经济发展的早、社会更富庶一些,所以郑国的民众算是觉醒的比较早的。逃战、避战、唱歌、驱逐国君、议政这些事本来就很麻烦。

    现在围城这么久,城墙也塌了,结果新郑现在还没有崩溃,公叔痤心想,等到韩国占据了新郑,这些问题只怕会更严重。

    新郑是座大城,韩国为了灭掉郑国把国都就安在了韩郑边界上,那么新郑将来作为韩国的国都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想要当国都,得迁民、移民、赶走一些人、带来一些人,到时候这些问题积攒在一起,还有个不出问题

    公叔痤心想,墨家的事不能用以往的经验和手段来处理,我处理不了,想来韩人也处置不了,那我又何必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呢

    将这一切都吩咐下去后,公叔痤便又亲书一封信,选派府中能言善辩之士出使楚国。

    楚国想要什么,公叔痤很清楚。

    然而想到和得到之间还有一个做到,楚国要是能一战把魏韩联军全灭战线压到黄河、洛阳,那么楚国想要的一切都可以实现。

    可就现在来看,楚国怕多是想要打一场不大不小的胜仗,在郑国被瓜分的前提下分到一部分土地。

    这件事源于什么呢公叔痤也清楚,源于楚国的变法。

    虽然楚国的变法才刚刚开始方兴未艾,但是总归是变了就不变要强,平定了陈蔡王子定之乱后,楚王的力量得到了增强。

    一改当年大梁城一战后全面溃败的态势,但也还没有到庄王时候饮马黄河的强势。

    打墨家又不敢打,那就只能选择和泗上在郑国这件事上结盟,压一压魏韩,展示一下力量。

    毕竟和墨家开战需要全面战争,需要动员整个楚国的封君,而郑国争夺战也就是一场可控的会战。

    公叔痤希望楚国想一想泗上传来的那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故事,并且表示很支持楚国之前提出的中原共同防墨的盟约。

    双方这一战不可能扩大,最多也就是围绕着瓜分郑国来打,关键就在于双方都有自己的底线。

    楚国想要的,无非就是榆关的侧翼、颍水以北。

    魏韩独吞郑国,对于楚国确实相当不利。

    从地势上讲,后世的许昌现在的许,是郑国的;许昌西南的襄城现在是韩国的;襄城往南是楚国大县叶县;往西是边境重地鲁阳。

    楚国面临郑国的城邑是召陵,这时候或者叫召陵或者叫隐阳,在隐水之阳,后世叫漯河。

    楚国的边境,大抵就在后世杨再兴战死小商桥的小商桥附近。

    以召陵为界来看,东边是楚国重镇陈,西边可以不用绕伏牛山直接威胁楚国的边境重县叶、舞阳、方城。

    楚国花费重金人力修筑的汾陉塞要塞,被许昌和襄城夹在中间,等同于废掉了。

    楚国的中原梦想依靠着许昌、鄢陵东北的榆关苦苦支撑,榆关以东已经被魏国占据,如果魏韩再得了许昌、鄢陵,楚国在中原地区就彻底丧失了话语权,魏韩想什么时候打楚国就可以什么时候打。

    反过来,如果许昌、鄢陵在手。

    东可以支援榆关、西可以连接汾陉塞,使得楚国在中原的局面很好看,进可攻退可守。

    如果魏韩攻楚,那么必须要先攻许昌,许昌不攻下,楚国随时可以抄魏韩后路:走鲁阳平顶山一线,楚国可以从许昌攻襄城反击;如果攻许昌,楚国可以从鲁阳叶县出兵攻襄城,威胁韩国都城阳翟。

    所以魏韩攻郑,楚国才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的确,墨家的道义楚王很讨厌也很防备,但是只要楚国一日没有争霸中原重蹈辉煌的国力,宋国对楚国就不重要;而哪怕是为了防御和变法,郑国的南部也必须要握在手中。

    墨家才崛起了几年楚国和三晋打了多少年围绕着郑国楚晋之间斗了二三百年,死了少说几十万,怎么可能就轻易松口

    公叔痤不是不知道,但泗上崛起了,我魏韩就占了郑国了你楚国能怎么样和我们全面开战让泗上墨家摘桃子

    出于此种判断,公叔痤希望欺骗一下楚王,诱使楚王期待通过谈判的方式解决,字里行间中貌似有那么几分许昌鄢陵未必不能让给楚国、魏韩楚之间不要开战让墨家占便宜的意思。实则是在拖延时间,一旦新郑城破墨家没有出兵的理由而退兵,那么楚国自然会退。

    只要三年时间稳定下来,加强许昌等地的防御,逐渐站稳了脚跟实现了有效的统治,楚国就轻易不能夺回这些地方了,同时也让韩国如芒在背,不敢轻易忤逆魏国。